第3章 江南风流数慕容(下)

只见一位黄衣女子朝着慕容遮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其人身段婀娜,长发如墨垂肩而落,发上还插着两朵盛开的桃花,本该极富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若能温柔含笑,又有谁人能不被她迷倒?可此时她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满是怒色,微红的杏眼里也盛满了怒气。

黄衣女子身后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穿青衣小褂,外罩着一袭墨绿色长衫,头戴一顶毡帽,脸上犹带着几分稚气,见了慕容遮便双膝跪地,道:“门主,属下失职,没拦住姚姑娘!”

“她岂是你能拦住的?”慕容遮苦笑着摆了摆手,“三钱,退下罢。”

白三钱闻言,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径自走开了。

而慕容遮见黄衣女子怒气冲冲地走近,倒是微微一笑:“人生最快活之事莫过于美人美酒相伴,人生得此,夫复何求!逸儿,你说是不是?”

柳逸顿了顿,想到既然答应了对方,少不得附和一句:“是极。”

慕容遮满意地大笑起来,自然而然地拉起柳逸的手,走到一张石桌面前,温声说:“来,坐这边。”

柳逸依言坐在他的对面,望着桌上两个白瓷杯和青釉小酒瓶。

黄衣女子倒是不请自来,也跟着坐下来,还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

“逸儿对吧?”黄衣女子轻蔑地一笑,这既是慕容遮喊出的昵称,却也有几分像是青楼女子的艺名。

柳逸淡淡地接了一句:“姑娘喜欢这么称呼也无妨。”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注视了柳逸许久,然后冷冷地问:“你对他了解多少?”

柳逸察觉到对方的敌意,觉着这黄衣女子很可能便是慕容遮口中那位“姚依”,便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淡淡地答道:“不多。”

黄衣女子又冷笑一声,正待讥讽,柳逸却已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他么……不过空有势力名望、而始终得不到想要之物罢了。”

“呵!得不到想要之物!”黄衣女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慕容遮听到这些话却不由长叹一声,停顿许久,方才出声劝慰:“世间万事万物何其纷繁,依依,你又何必执着于一物?”

“哈哈哈!只有我……执着于一物!”话说到最后,姚依脸上的冷笑已成了苦笑。

“有什么可执着的呢?毕竟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千古愁!”慕容遮说着竟就唱了起来,“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人世游!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来来来,逸儿,杯莫停,杯莫停!”

柳逸看着慕容遮递过来的空酒杯,知道他已是醉了。却见慕容遮点了点头,又絮絮叨叨地说:“剑意行空,而空为何物?禅宗有云,空亦色,色亦空,空空色色,无色无空,无色相而人本一。”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中已弥漫着空濛雾气,面上笑容忽又带了点促狭的意味,却问,“那么,你与她又有什么区别?”

“往日……你还说我是独一无二的,是你生命中的唯一……现在、现在竟然说我和她没区别?”姚依气得眼睛发红,之前强装起来的冷漠疏离一时崩塌,只剩下满腔怒气,一股脑地将酒杯酒瓶全摔了。

一时只见场中碎瓷片四处飞溅,慕容遮缓缓退了半步,一言不发地抬起袖子,却将那堆碎瓷片一一挡落。

柳逸本想侧身推开,但由于身体尚还病弱,一时反应慢了许多,身上的白衣便被酒水打湿小片,头顶上还落下了一块碎瓷片。

慕容遮伸出手来,轻轻抚上柳逸的头,小心地将那块碎瓷片拿走。

姚依白了慕容遮一眼,侧过头来便凝视着柳逸,却见少女白衣虽然沾湿,但仍然眉若远黛,目点寒星,发如浓墨,整个人似蕴藏着极深的光彩,越看下去,姚依越发地不得不承认……她实是动人之至。

所以姚依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柳逸走过去,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冷冷地望这她。

柳逸骤然看见年轻女子精致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放大,心里不由一慌,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姚依冷冷地问道:“你离开他,我就让你进入飞来宫,如何?”

慕容遮很快挡在她和姚依中间,问道:“依依忘了玄门的直荐资格么?”

“慕容遮!”姚依尖锐刺耳的声音已近乎哀嚎,眼眶里泪水朦胧,“大家都说玄门放着直荐资格不用,是不想送人来飞来宫。没想到……你不是不用,却是留给佳人了!”

慕容遮叹了一声:“别哭了。”

“唉……其实……”柳逸见这姚依虽然蛮横了些,确实也颇为可怜,便忍不住开口想要暗示几句。

慕容遮却伸手将她嘴巴捂住,压低了声音说:“逸侠,可要言而有信。”

柳逸顿时沉默了,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而若没有她,慕容遮也未必不会去找别人来替代,比如之前的陆水缘。

而姚依望着慕柳二人亲昵细语之态,只觉得这倒显得她成了多余的人。她不禁悲愤难抑,方才的盛气凌人顿时皆数褪去,独剩下一派黯然决绝,扬声道:“好,我走!”

话落,黄衣女子拂袖离去。

*

洛河的水一向冰冷,再加上洛河之畔的树林遮蔽了白日天光,更显出它的阴冷昏暗。

河边立着一间简陋的茅屋,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床。床上没有床帐和被子,也没有枕头,只有一块又硬又冷的木板。

然而却有一人躺在木板上,微笑着倚在床头。

他身穿一袭金丝镶边的华贵黑袍,单手握着手中泛黄的书卷,用另一只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随手地放在床头,任浓黑如墨长的发滑在那木板上。

黑袍人看了会儿书,却忽见细碎的雨珠从屋顶地落在木板上,他顿时一个警醒,赶紧便将书卷笼入宽大的袍子中。

“笃笃。”叩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黑袍人淡淡地说:“进。”

一位黑衫少年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少年身形挺拔,背了把厚重的长刀,腰间束着条革带,脚上踏着锃亮的皮靴,随意扎了个马尾,走近看便是轮廓分明,面如刀刻,还有那一双黑眸亮若星辰,更让他显出一股野火般坚毅不屈的劲头。

少年刀客望了黑袍人一眼,目光定在他手中书卷扉页的几个字上:《无忧剑仙传》。

无忧剑仙此人在江湖中确实存在的,不过在少年刀客看来,无忧的武功并非特别高强,也并未对江湖做出什么贡献,其天大名声,还不都是以展歌为代表的那堆说书人吹破天吹来的?

故而少年刀客立即不满地问:“非梦,你看这种书干什么?”

非梦不是姓或者名,而是号。江湖中有许多号,比如柳逸自称的“逸侠”,比如魔教的“天音五弦”、“银月七杀”,比如飞来宫主姚容“姚仙子”。

而从自从黑衣人决定复仇开始,便忘记了自己原名,只剩下这样一个号,而“非梦”这个号的意思,便是——

复仇并非幻梦,而是他正在做的的事情。

而他,将以鲜血与死亡证明这一切!

刀客是了解非梦的,所以看到他读这般宣扬侠义的书自然不满。

非梦却不慌不忙地解释:“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刀客并非伶牙俐齿之人,更不会引经据典,这下他一时没话反驳,朝着非梦走了几步,犹豫了会,又开口问:“你拿到天毒了?”

天毒是魔教传说中的毒物,江湖传闻,那天毒是以活生生的骨肉融着死血,加以尸毒蛊毒,另附上绝世怨气,一并炼就而成。即使鹤顶红、七星海棠、断肠草之类毒药全部加起来,都抵不上一滴天毒毒汁。

可刀客纵然提起这般惊天毒物,非梦也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看书。

少年刀客站在非梦床边,说道:“天毒可极大化地增强人的功力,然而服天毒的人往往嗜血而活,为此,你杀了刀门那人罢?那人是个街头混混,被逸侠在仗义救人时教训过。”

非梦抬了抬头,似乎有些惊讶。

刀客接着说:“刀门算魔教附庸,杀一个也没关系。”

这不屑人命的语气,却与柳逸在临水镇茅屋里遇到那位黑衣人极为相似。然而这位少年刀客,却正是她辰时三刻本要去见的人——江竹。

而那黑袍人,却不正是那位嗜血的黑衣剑客?

非梦斜了江竹一眼,淡淡道:“江兄有事,直说便是。”

江竹立即换了一副恳切的表情,郑重其事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你在江南遇到敌手伏击,被一位善使剑法的逸侠救了一命,叫我不要伤了她。”非梦回想起那仗义任侠的白衣少女,闲闲地问,“你说那话时,有没有考虑到,她会执意置我于死地?”

江竹有些尴尬,半晌才说:“你固然自保为上,只是不要在复仇时,无故杀了……他人。”

非梦点了点头:“江兄教训的是。”

江竹联系非梦此前的话,思索了下便立即明白了,于是问:“你遇到她了?”

“还打了一架。”

“结果如何?”江竹听到这话,立马双手紧紧地抓着床边墙壁的茅草。

“武功算是可塑之才,不过现在远远不及你我。”非梦考虑了下,决定如实说。

“我说的是人!”江竹怒吼。

“活着。”

江竹听到这两个字,总算松了口气,可想了想,又问:“伤得重吗?”

非梦想起血染白衣的少女,“嗯”了一声。

江竹怒道:“我是不是说过……”

“我哪里知道,堂堂逸侠竟然是位女子?堂堂魔教左护法,还用得着初入江湖的少女相救?”非梦淡淡地甩出连续两问。

江竹被这两问震得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无言。

许久,江竹才接着说:“我来,是为传达教主的命令。”

非梦听到这句话,终于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下床来。

他宽大的黑色袍袖被阴风吹拂,松松散散地敞开着,露出纯白如雪的肌肤,兼之墨发如瀑飘落双肩,两相交映,在他颀长身材的衬托下更显出文人墨客般的风流倜傥,并不见得一丝杀气外泄。

然而开口了,却是一句:“杀谁?”

江竹便附在非梦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遵左护法之命。”非梦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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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侠
连载中逍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