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南风流数慕容(上)

柳逸拿起水月剑,缓步往门外走去。

门外天蒙蒙亮,晨光中连绵的楼台水榭映入她的眼中,分明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可这水榭边回风舞柳,恍惚间,却让她想起了洛阳的寒砚山庄。

她刚停步在长廊上,忽然见到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划过琴弦,一段琴音已缓缓响起。

奏琴的女子穿着一件素白长裙,披了件红披风,身上并无金玉配饰,然而明纱轻扬,隐约透出绰约风姿,倒显出清媚入骨的绝世风采来。

那女子还和琴而歌:“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歌声自有一番天然风韵,与琴声相和起来谐和天成,将江南的风流韵味唱得极尽。

悠悠一曲终了,奏琴女子朝柳逸欠了欠身:“方才水缘听慕容公子说过姑娘的事迹了,只觉姑娘年纪轻轻,却侠骨凛然,实在让水缘心生钦佩!”

原来这奏琴女子,便是江南倚红阁的红人陆水缘。

“不敢当,陆姑娘琴艺不凡,在下亦倾慕之。”柳逸忙回了个礼,然后望着这青天白日茫然地问,“不知陆姑娘可否告诉在下现在是什么时辰?”

陆水缘柔声回道:“辰时三刻。”

辰时三刻……柳逸愣了愣,似乎,她在哪里听过这个词?

少年刀客凝重的神情蓦然在她脑海里闪现,还有他严肃的声音:“明天凌晨辰时三刻,我们从临水镇驿站旁土地庙出发。”

柳逸埋下头,叹道:“本来……此刻我应赴会的。”

“何处之会?”

“扬州。”

陆水缘幽潭般的眸子更暗,也叹息一声:“来不及了。”

柳逸明白,时辰已过,即使她用最快的方法赶回去,那个人也该走了……

她片刻有些失神,喃喃着附和:“是的,来不及了。”

此时,一声轻笑忽而传来:“柳姑娘深夜来访,定然不是为了闹中取静观赏幽景,或是倾慕水缘琴声,而是为了找在下吧?”

柳逸转过头来,只见长廊不远处,慕容遮独坐在一张石桌旁,手执酒杯,身子左右摇晃着,似已醉了。然而不正是慕容遮让她出门走走的么?怎么此刻倒说出这般话来?柳逸正不解,却听慕容遮懒洋洋地问:“哎,姑娘是本期飞来宫弟子吧?”

飞来宫身为江南两大势力之一,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门派。

除去飞来宫自创的“天外飞来”轻功与“飞来一剑”剑法,他们同时教授其他门派武学,而且不止是寻常武艺,还包括毒术、医术、诗书、骑御、射箭和礼乐等。

而且飞来宫招收弟子不论出身门第,这一切与郡县官办学院颇为相似,故而飞来宫也被誉为江湖第一学院。

如若进入飞来宫,便可进入江湖各大门派。而如若是飞来宫女弟子,更易与各大门派联姻。

然而很遗憾的是,柳逸并非飞来宫弟子。

她便直接说:“不是。”

慕容遮仍是从容自在地自斟自饮,却问:“那姑娘是想进入飞来宫习武了?”

柳逸点头说道:“自然!”

进入飞来宫,不同于热血少年想要在武林中扬名立万,成为举世闻名的侠客;也不同于同龄少女,想要邂逅风流公子,寻到一生一世陪伴自己的郎君——

柳逸想做的,只是积蓄更多的力量,为死于非命的父母讨个公道!

《无忧剑仙传》曾言:

“烟霏灭门,无忧妻逝,寒砚山庄门下叶轻寒挟烟霏二十九门人性命,逼迫无忧自杀。剑仙陨落,为弟子而死,现侠义光辉,武林莫不为之哀也。三月后,寒砚内乱,庄主张仞出家少林,亦不再过问江湖事。”

无忧,全名柳无忧,正是相伴柳逸十七年的父亲。

然而柳逸也知道,烟霏派这样的小门派,本在江湖中算不得什么的,而父亲的功夫更是不值一提。否则,他怎么会被人威胁到自杀的地步?

所以这本书说的什么“剑仙”都是不可信的,而最不可信的在于最后一句。

什么叫做“出家少林不问江湖事”?

虽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难道那张仞进了少林,就该对他既往不咎?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武林?还论什么正义?何况,少林寺身为武林正道领袖,张仞在少林出家,又怎能算是脱离了江湖!

柳逸接着不禁又回想起灭门那日的惨案,回想起烟霏山庄门前那条浸染了血渍的小溪,还有那日的火光与血光……虽然叶轻寒高高在上地遵循诺言,放过了一众烟霏弟子,令他们自行遣散。

但柳逸却绝不能忘记这一切,更不能忘记她曾在烟霏所发的誓言。

她缓缓地握着拳头,暗暗地在心里再度重复当初的誓言:我定会竭尽平生之力,手刃仇人,不愧父亲在天之灵!

“其实,不会武功也不是什么坏事。”

慕容遮的声音从旁传来。

柳逸不悦地皱了皱眉,纵使伤势还未痊愈尚且虚弱,也用力扬声说道:“那试问慕容门主,若让你不动武功呢?”

“我是男子,自然需要养家立业,顶天立地。”

柳逸闻言忍不住咳了几声,只觉气海翻滚不停极为难受,想必那黑衣人给自己造成的伤不仅在筋骨,更是深入丹田,但即使如此,她亦坚定不移地说:“我也需要。”

慕容遮不由笑了,从最初试剑庄主苏芷君扬名江湖,再到寒砚门下叶轻寒等新秀出现,现在江湖各门派已经开始招收女弟子,江湖上便出现了许多自命侠义的少女。

结果,她们也不就是仗着身姿轻灵学点轻功剑法,便在江湖上自命女侠?说到底,她们的功夫连叶轻寒的千分之一也比不上。

柳逸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慕容公子眼波一转,上前两步,冷冷地逼视着她:“在下斗胆问上几问,姑娘芳龄几许?身为何派弟子?家人可知晓你这种想法?而此前为了所谓的侠义去救那茅屋中人,落得差点死去,若非我救了你,现在可就成了被虫蚁啃噬的尸骨了吧?”

“其实……我也算是借酒壮胆,看到有人被残忍虐杀于心不忍而已,确实不全然是为了什么大义……”柳逸语气恳切,坚持地说,“但我确实是想去飞来宫的。”

慕容遮却道:“说来有仁有义,然则?飞来宫本期弟子已开学了,你若要去参加考核,也须再等一年。”

柳逸暗暗地想,人们除了参加飞来宫开考核遴选弟子外,还能由各大门派直接推荐进入飞来宫,称为直荐入学。

被直荐者不仅不须参加任何考核,还可以在本期已开学的情况下入学习武,而且所受待遇与公开选入的弟子并无差别。

这慕容家和飞来姚家虽然不和,但玄门在江南也算说得上话,应该也有直荐入学的资格吧?

这般想着,柳逸微微屈身。

慕容遮却一把拦住了她,然后在陆水缘和柳逸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两女皆身穿白衣,可陆水缘由于搭了件红披风,红白交映,仿佛红蔷薇盛开于天山雪上,更显得她明艳无双,魅惑天成。

然而柳逸由于病好不久,那一袭白衣映衬着她惨白的脸色,却让她更显清瘦文秀,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才女,略一低眉便能轻吟离骚,稍一挥袖则将曼歌采薇。

柳逸被慕容遮拉着臂膀,兼又被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近距离的望着,不禁微微动了下,垂落的秀发便扫到他的手上。

发丝既已触及慕容遮的手,他索性伸手抚着那秀发,只觉柔和顺滑之极,不由轻轻一笑,再凑近了柳逸一点。

柳逸尽力想保持着淡然,然而眼眸中却已波光荡漾。

慕容遮凝望着她那远似水墨小山的青眉,还有双眉之下,清淡如水的眼中,那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目光。

由于这一抹坚定,连她那被风吹干的唇也显得分外鲜红,在这白衣相衬之下,应着她身上柔和温热的气息,让慕容遮不禁心怀一荡。

最终,慕容遮的目光停在了柳逸身上,然后轻声说:“就你罢,看起来天性纯良,不似作假,不过……作起假来,倒更让人发现不了。待会儿姚依会来,看我脸色行事。”

“姚依?”柳逸还未来得及消受这一串莫名的评语,已被慕容遮最后一句话弄得心上一惊。

慕容遮见柳逸维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身子已有些僵了,便轻轻将她拉了起来,柔声说:“起来罢,佳人可是要护着疼着,我怎舍得让你跪下?”

柳逸望着他仍然不放开的手,脸益发地红了,转而问道:“慕容门主想要我做什么事?”

“帮慕容公子挡桃花呢!那姚依可是有名蛮横无理、仗势欺人的女侠,柳姑娘柔柔弱弱的,可是要小心了。”陆水缘掩着面,轻笑着柔声地说了两句,柳逸还未想出应对的措辞,陆水缘似乎良心发现一般,又望着柳逸轻声说道,“实在不成的话,要不我来吧?”

慕容遮嗤笑道:“你懂什么?侠女无双,快意逍遥,谁人能挡?若说逸侠连姚依应付不了,那还有什么进飞来宫的资格?”

说着,他便端起手中酒杯站了起来,慢悠悠地斟了一杯酒,落落大方地朝着柳逸举杯,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舍生而取义者也……不错不错……我敬逸侠一杯!先干为敬!”

他说罢,果真一饮而尽,却又另取了个杯子倒了一杯,朝着柳逸向前一递。

柳逸对着慕容遮深邃的目光,对那一席似赞扬似讽的话哭笑不得。

慕容遮素白的手执着酒杯,衣袂在夜风下飘扬,清俊的面孔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柳逸,含着淡淡地微笑,看起来从容悠然,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

但他接着把杯子朝柳逸递得更近了。

柳逸平心而论,自己此前确实是生死不计、冒着极大风险前去救了人,这不过挡一个女子的桃花,又算得上什么大事?若帮慕容遮把这事办了便可直接进入飞来宫,还算是捡了便宜呢!

这般想着,柳逸便接过酒缓缓地喝了下去。

慕容遮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何故,笑意在眼中晕染得更深了,轻声唤道:“逸儿……”

柳逸听到这声意味深长的呼唤,手臂上立即生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陆水缘则默默地退避三舍。

正在此时,一声冷笑骤然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年轻女子冰冷入骨的声音:“呵,四处寻不到你,竟躲到玄门同美人夜下共饮,实在快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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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南风流数慕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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