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肤色实在很难说是活人之外,还颇为千姿百态。场内这帮子观众,五官和肢体的平均数估计没一项能跟颜柊持平。
——以及,通道门在放映厅后面。
颜柊猛地转身,朝通道门跑去!
身后观众们哗地骚动起来——
颜柊提着一口气奔到门前,将把手往下一压。
门开了!
通道没有其他分岔,只有尽头的另一道门,门上长方形的玻璃透出微光。
颜柊生怕放映厅里的观众追上自己,大步踏进通道后就继续往前奔去。
然而这窄窄的通道却好像同她目测的有所误差,瞧着十来米的路,她居然无论如何跑不到另一端的门前!
纵是颜柊向来自认为运动神经还行,也跑得呼哧带喘,喉咙里反出血腥味。
但她不敢停下——总不能原路返回吧?
近了一点。
又近了一点。
跑了多久了?
又还要跑多久?
颜柊的大腿酸痛不已,脚掌也烫得要命。
她没法继续维持最初的速度,只能弯着腰狼狈地喘气,一边调动着已经发软的腿脚。
不能停步。
空间窄小,景色不变,加上目视距离和实际距离的诡异落差,颜柊的平衡感被严重干扰。
她摔了一跤,天旋地转之下差点吐出来。
颜柊:……上一次在跑步这件事上如此心潮澎湃,还是玩神庙逃亡的时候。
暗自自娱自乐间她没敢停下,把包甩回肩上之后继续没完没了地跑。
中间又摔了两回。
颜柊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到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
她终于摸到了另一端的门。
门板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颜柊扑进门里。
门后。
偌大的放映厅。成排成排脸色灰绿的“观众”坐在座椅上,扭着头注视着她。
仿佛等待她已久。
通道门的对面,放映厅另一端,银幕里的女人似笑似哭地尖声道:
“你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你只能代替我,你没得选……”
“来吧……来替我去死!”
*
颜柊跑得人都快厥过去了,骤然停下后上气不接下气,再被银幕里的女人一通滋儿哇滋儿哇,顿觉天灵盖都嗡嗡直响。
她复盘起刚才的遭遇:两点一线能否算是一种鬼打墙,在线等,急。
……了不得,感觉这个问题还能反映出某种,呃,当代人生活状态的迷思。
“……”
颜柊抖着手抹了把脸,把因为汗湿而粘在颊边的头发搓开,顺便也把脑中不合时宜的苦中作乐搁置。
逃不出去……又或者是,她从一开始就“惊扰”到观众们了。
毕竟银幕里的短发女人首次讲出“代替”之类的话时,就已经有观众把目光投向她。
但有点出乎颜柊意料的是,她没有一露脸就遭到袭击。
那些观众只是坐在位子上等待,没有对试图逃离的自己作出惩罚或者索性……比如说,分食她。
是不能,还是不想?
现下越过通道又回到放映厅后,颜柊能感受到观众间的躁动,比先前“催促”她、或是她逃往通道门时,都更胜一筹。
还有的观众,喉间发出了叽里咕噜的低笑。
颜柊莫名地……读懂了这种躁动。
是欣喜和期待。
怪不得没有直接扑过来弄死她。
他们是“观众”,不是“食客”啊。
所以。
观众们乐见她作无用功,欢欣地等待着她一头扎回无法逃离的此处。
——“他们”是来看“电影”的。
——“他们”要看精彩绝伦的崩溃,要看生机勃勃的恐惧。
*
方才颜柊使了吃奶的劲猛跑,停下后更是大汗淋漓。
有汗水从她的额角淌下,划过眉弓落在睫毛上。她一眨眼,汗水就被震得往下滴,渗进眼睛,在眼下印出像是泪痕般的水渍。
颜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把挂在单肩上的包搂到身前,同时松开紧咬的后槽牙,任由牙关打颤敲出咔哒声。
银幕里的女人悲悯又绝望地哭叫:
“无处可逃……你也是,我也是!
“我只能去死,你也是!”
于是颜柊迈步,踏下了过道台阶朝银幕走去。
放映厅里的氛围顿时更为汹涌。
观众们都等不及了。颜柊能听见好些热闹的、“喝彩鼓舞”的笑声。
……虽然那声音听起来黏糊含混,不像人声,倒像混音混砸了的效果音。
但颜柊确信,“他们”就是在欢欣于她的赴死。
过道两侧座椅上的观众甚至按捺不住地伸手去推搡她。
颜柊一时间抉择不出,该在“哇他们能碰到我”、和“噫惹好冰”之间先感叹哪样。
不知道哪位激动的仁兄还在她臂上挠了一把。
颜柊匆匆看了眼。她小臂上被拉出一道五六厘米长的口子,伤口边缘渗了一圈暗色。
阴冷又尖锐的疼痛从伤口扩散开来。
可能是出于身体机能本能的排斥,这种邪性的疼法让颜柊有种干呕的冲动。
颜柊没去管这道伤口,她搂紧了怀里的包,蜷着身子左闪右避,尽可能地躲开两侧观众的手。
她已经走到了大银幕前第二排座椅的位置。
离大银幕越近,颜柊就越能感受到银幕里女人的指引和希冀。
短发女人成为“戏码”已经很久了。
她重复担任着银幕里的猎物角色,在黑斗篷的酷刑残杀里,无止境地以哀嚎和死亡上演这出追杀剧。
只要颜柊走过去,伸出手,就能代替她承受被追逐的惊惧,代替她承受被砍杀的痛楚。
只要颜柊走过去,伸出手,就能像本就该如此那样,成为新的戏码。
颜柊继续迈步。
她的手在不动声色间探进了包里,已经捏住了想找的东西。
虽然她也没什么把握。
她连自己怎么进来的都想不起,又经历过那条几乎跑不到头的通道、和狂奔后回到原点的鬼打墙。
……实在不敢奢求此处的常理法则足够正常。
但……
颜柊咬牙切齿地想:横竖都是死的话,试试也无妨。
她朝银幕伸出双手。一前一后。
——靠前的手上是个多功能钥匙扣。以往使用得最多的场合是作为开瓶器,但购入时颜柊确认过,其打火功能属实。
——靠后的手上则是瓶喷雾装花露水。感谢大学校园里茁壮的绿化和同样茁壮的蚊虫,打造了这一需求。
说时迟那时快,颜柊手上的钥匙扣一端窜出火苗,她随之把花露水对着火苗喷出。
火光燎在了银幕上。
呼啦一下——银幕比预想的还要易燃!
观众们尚且未能对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出反应,颜柊已经拧身,制造起更多的起火点!
好消息,座椅同样易燃得超乎想象。
更好的消息,这帮子观众跟纸人似的,同样争先恐后地着了火。
唯一的坏消息是……烧得有点太猛了。
*
“观众们”似乎不是被蔓延开的火势给点着的,而是因为银幕和座椅燎着了,他们也被动自燃。
也就是说,这个放映厅里霎时间有了上百个起火点。
……以及上百个呜嗷惨叫的声源。
热浪扑面。
张牙舞爪的熊熊烈火顷刻间就占领了整个放映厅。
颜柊在烟熏火燎中弓着身,狼狈地踹开了一个顶着一脑袋火还蹒跚冲过来“寻仇”的观众。
她打算冲回通道——关上通道门把火势浓烟挡住,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个三五分钟。
唉,这回真是试试就逝世。
颜柊的眼睛很快就被辣得不停涌出泪水,只能眯着眼确认方向。她胡乱甩着手里的双肩包,尽可能把过道上那些个人形火源挥开,一边艰难地朝放映厅另一端走去。
混乱中,颜柊听见一声“丫头,这边!”。
颜柊:……哈哈,熏出幻听了,要交代在这了。
颜柊满心悲怆,又见缝插针地得瑟了一把:至少她没有被吓得让那些杀千刀的观众们如愿以偿。
而且看“他们”吱哇乱叫的模样和这个放映厅的惨状,自己算不算把这个“窝点”掀了?
就这么点缅怀自己的间隙,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又一叠声地喊:
“丫头,伸手!这儿!”
颜柊已经头昏脑胀,视野里仅剩亮暗两种块面。她被烘烤得呼吸困难,躯体倒还蛮有求生意志,愣是朝着声音的来源迈了几步,勉力抬手。
有温热的、活生生的触感和她的指尖交错而过。
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来救她了?
可惜她没力气分辨了。
但那触感来回摸索,最终拽住了她的指掌。
唰!
——颜柊被猛地扯了一把。
下个瞬间,炙烤的热度和轰轰低鸣的燃烧声都消失了。
有细微的风拂过颜柊的皮肤。
颜柊狠狠吸了一口气,又被猝不及防得以畅通的呼吸呛得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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