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淮安静静地扶着门框,院子里很黑,清寂的风卷起他的长袖,月光撒了一院子,却徒增寒意。
远处,刺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一时间竟然恍如白昼。
很奇怪,后院像极了睢睢姐家的白楼。
只是石墙上底部浑浊的血迹,透露着不详的预感。
“这又是哪?”
他有很多疑问,但没等他搞清楚状况。
一个人杀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朝着火的地方跑。
“我!你......”
“神子大人!怪物被抓住了,婆婆喊你呢。别贪玩了。”
婆婆?
怪物?
什么情况?
但牵着他的人,很明显没有心思解释。
并且,更糟糕的是,他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就这样,他被拉到了人群中。
四周的人格外高大,在他的视角只能看见飞舞的羽毛和黑压压的衣角。
这是哪?
可带他来的人,静静伫立着,一言不发。
他不得不踮脚向前看。
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队伍的正前面是焚烧的白楼。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花婆婆和一个披着祭祀服的老妇人。
众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突然,
他听到前面有人在吵。
听声音,应该是一个男人。
另一个是花婆婆。
他踮着脚,只能看见男人跪在地上,对着花婆婆磕头。
重击声听得人牙酸。
但一直没听到花婆婆的声音。
直到,一声凄厉地惨叫:“不!”
一团灰色的影子扑在花婆婆身上。
“再等会,就一分钟,就......不,只要三十秒。”他嘶吼着。
人群一片哗然,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了。
谷淮安努力竖着脚尖,却只能看到那个男人一开一合的嘴唇。
过了很久,人群安静下来。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花婆婆说。
“不,奇迹,奇迹一定存在的。我找到的,我看到了,神迹,神迹我......没有错。”他声音逐渐变得高昂尖锐。“那是我的女儿!你不能,不能......”
“哐嘡!”
男人倒在地上。
花婆婆摇了摇头。
“时间到了,对不起。”
她低着头,右手在身上缓慢画了个图形。
突然,她的动作停止了,目光穿过人群。
谷淮安动作一停,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到这来。”她的目光就像看见腐肉的秃鹫。
“神子大人。”
穿过黑海一样的人群,面前的景色逐渐开阔。
他能清晰地看见屋子里面。
和预期截然相反。
屋子里放着一副贴着黄符的棺材,隐约能看见红色的朱砂。
等看清楚全貌,谷淮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狭小的房间里全是黄色的封条。
地上也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和蝌蚪样式的文字画出的阵。
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看,又觉得头痛欲裂。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没让他抓住。
就在这个间隙,腿被用力的抱住。
“您......神子大人,您一定有办法的吧,您可不能......”
谷淮安怔住了。
眼前的男人像是很多天没睡过,脸色泛着青。
大大的眼袋几乎要垂到下巴,眼睛瞪得特别大,显得瞳仁紧缩在一起,眼白的红血丝挤在一团,上下蠕动。
他神色悲怆,好像陷入绝境。
怎么会呢?
谷淮安几乎要说出口。
怎么会这样?
这个人,他认识的。
他是蒲二,他的堂叔。
也是蒲睢姐姐的,父亲。
那里面的?
刹那间,思绪翻涌,谷淮安意识到一个问题。
坏了。
没赶上,睢睢姐被抓起来了。
他立刻握住花婆婆的手,
却被猛地振开。
身边的花婆婆高举起火把,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
“大家伙都知道,前不久,咱们村出现了一桩血案。经查实,是蒲家长女被邪物附体,生吞活人,造成弥天大错。然,吾神仁慈,献甘露救其身,焚香夺其魂。可时辰已到,这邪物过于强劲,竟不得而治。”
“不,不......”蒲二声音微弱地几乎听不见。
花婆婆别过脸,继续说道:
“现在,她就躲在屋子后面。乡亲们,该我们,毁其容器,送它去见吾神。”
“不!我女儿!我女儿不是,她绝对不是!!”
蒲二的声音被人群的欢呼声吞没,人们举起鱼叉,高呼着冲向房间。
他一次次被推搡至地上,但他又一次次挡在众人面前。
直到。
他陷进泥里,呜咽着,抽搐着,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谷淮安本能地向他伸出手,
可,很快他被花婆婆反剪胳膊,扣在一边。
“神子大人啊。”
她的语气特别冷淡:“你怎么还是没学会?你该抛下你那不合时宜的慈悲。”
“不是。”谷淮安刚想要辩解,却被直接打断。
“不必说了。时候到了。”
她的语气突然软和下来:“希望,那个孩子能少受点罪。”
“为什么说受罪?”
谷淮安刚开口,就知道了答案。
他呆愣在原地,胃液本能地翻涌,他得到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答案。
人群围成个圈。
外围,年轻的妇人从指缝朝里看。
内部光着膀子的汉子高举刀叉,在一句句整齐的呼喊声中,把叉狠狠地刺向内部。
在最中心,是一团面前能看出人型的血肉。
那团血肉抖动着,四肢扣住地面,踉跄着要站起来。
可下一刻,一根叉斜插进身体。
“哐嘡!”
“它”倒在地上,大块大块的血肉化作血水,缓慢地铺开到整个地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死去,仍然颤抖着,想要再一次爬起来。
结果。
当然是,再一次摔在地上。
谷淮安侧过脸不忍看。
不想,他却瞥见屋子里熟悉的纹路。
那是.......
他控制不住颤抖。
“让开!”他大吼着推开面前的妇人,跪在地上用手扫开地上的余灰。
画阵者显然是第一次画,笔画是显而易见地稚嫩。
但,
错不了。
他出发前曾经无数次擘画,几乎刻在记忆里。
绝对错不了!
这.....
这是诛魔阵。
以身化阵,可以封住任何邪物通道。
但,它的代价是作为宿主的生命。
阵法边缘还是金黄的余痕。
成,成功了。
那.......
谷淮安的眼眶瞬间变得猩红,他推开人群,大吼道:“都住手!她把邪物封印了!她不是怪物!”
可,几乎是同时。
他发现:他似乎在一个玻璃罩里。
他向前,却只能拍到厚厚的墙壁。
他被困住了。
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四周都是村民的呼唤声,吵得人心烦。
“仪式还有多久结束?”
“看那小娘们多久咽气呗。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
“她不是!她不是怪物!”谷淮安不断解释。
可,没有一个人听到了。
谷淮安忍不住环视四周,却只看到一张张欣喜的脸。
戏谑的语气对着蒲睢指指点点。
嘲弄,讽刺,鄙夷,幸灾乐祸......
这些话语一字字钉上他的心,一寸寸撕开,只流露鲜红的内里。
“她不是!她不是怪物!”谷淮安嘶吼着,目眦欲裂。
他拼命挣扎,青筋凸起,肌肉酸痛,鲜血落地。
可,墙壁没有丝毫移动。
“让我出去!”
“放我出去啊!”
他大喊着,可身边无人听到,他们更加过分地指着中心的蒲睢。
“她没有皮哎。”
“不愧是怪物,连一点廉耻都没有。”
“真会装呀。”
......
突然,
谷淮安听到一声轻微的呼唤声。
是哭声,带着惊人的愤懑和痛苦。
一句句,直戳人心窝。
他朝前看。
是蒲睢。
浓稠的血液从嘴缝流出。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青灰色的白翳,皮肤碎裂,露出鲜红的肌理。
她现在就像一个裸露的红色怪物。
“嗬嗬......”她显然痛到极点,全身都在颤抖。
“小马儿......”勉强看得出是嘴唇的部位颤抖着。
她拼尽全力伸出手,越过层层的人群,那双青色的眼睛看向谷淮安的方向。
虚弱地声音闯入他的脑海。
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任何重量。
“小马儿......”
“帮帮我......我不是怪物。”
“带我......走......我想回家。”
那是姐姐呀。
谷淮安哭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钢叉反复戳入蒲睢的身子,血红的碎肉飞入空中。
附着在她身上的符,化作熊熊烈火,不断灼烧着她的躯壳。
她又一次倒下了。
这一次,她半边脸只剩下森森白骨,只有右手轻微地抖动显示她还活着。
他的眼里一片血色。
“啊.....”
是谁在叫,凄厉地像一头痛失所爱的困兽。
原来......
是他啊。
到最后,谷淮安只觉得他的意识逐渐抽离。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人,撕心裂肺地吼叫。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他警觉他的四肢居然可以动了。
腿早就没有知觉,谷淮安挣扎着,又一次次摔在地面。
他只好用着手肘,支撑着身体,像一只大青虫,高悬着头,缓慢地朝着蒲睢蠕动。
近了。
五十米。
十米。
五米。
一米!
“姐姐.....”谷淮安伸出手,离她的指尖只有一毫米。
他猛地抽身。
“撕拉!”
屋子像是按住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在原地,
脑袋一个轱辘吊在地上,血液喷溅而出。
握住刀的右手还在颤抖。
他哽咽着缓慢放下看不出形状的身体,捧起摔在一边的头颅。
“姐姐......”
他几乎说不出下一句话,却还是抖索着合上蒲睢的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送你去往生。”
可忽然,他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手心。
与此同时,
地面开始崩裂,刺目的光从地底涌出地面。
幻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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