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出发

争吵声从巷口蔓延至巷尾,空气中不自觉染上了正午的燥热。

“不好,有人闹事。”

谷淮安和贺佑年对视一眼,不由加快脚步。

可随着逐渐靠近。

谷淮安这才分辨:那不是吵架,而是一声声急促尖锐地:“都给我滚!”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换了个方向。

碧色的树影映照在两侧的白墙上,花圈整齐地摆在路边。黄澄澄的纸钱散了一地,沾着黑色的污水,上面还有凌乱的脚印。

木门大开。

一个穿着麻衣,头扎白带,满眼赤红的男子箕坐在门槛上。

两侧的袖子挽到胳膊肘,左手握拳撑在腿上,右手抓着一把扫帚,浑身青筋爆出。

周围是同样穿着麻衣,扶着墙喘息的村民。

“你这又是何苦?”一个大叔拍着胸脯顺气说。

“出了这事,大伙也难过。但最要紧的是尽快让睢睢入土呀。你在这堵着算什么事?不要耽误了时辰,”

周围人也紧跟着说道:“是啊,是啊。这会还是送她要紧。”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人还是要入土为安啊!”

后面有人接着说:“是啊,人死不能复生啊!”

一下子各说各的,又开始喧闹起来。

突然,

一道轻微的冷哼声让全场噤声。

是坐在门前的蒲二。

蒲二赤着目环视一圈,握着扫帚的手不断收紧,肌肉膨胀成夸张地一坨,青筋浮在表皮,好像下一刻就要爆成碎片。

过了半晌。

他开口道。

“怎么的?你们逼死我女儿的时候,没想过我这个漂泊在外的老父亲?”

“现在反倒想要我女儿的骨灰?”

“呵。”

“做梦!”

最后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你这人得讲良心。”

人群中,一个中年大叔嚷嚷着。

“这怎么能是我们逼死的,明明是她......”

他本双手叉着腰。

可对上蒲二平静的眼神,他突然心虚地双手抱胸,脚步也自然向后撤。

唯有那张嘴,仍不依不饶地嘟囔着:“就是她的问题。”

声音越来越小,人也渐渐缩在人群中。

四周人虽没明说,但神情也自然是认同的。

蒲二依旧沉默着,可眼神的愤怒灼烧着。

“呵,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真是.......”

“一群狗东西。”

他轻声说着,嘴角还扬着笑,眼里尽是讽刺。

可笑着,他嘴唇却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泪溢满了眼睛,笑和哭在同一张脸上不断切换。

突然。

一声长长的,凄厉地哀嚎碎裂在空中。

“可,我怎么就信了呢!”

“睢睢,是爸爸错了啊!”

“我就不该让你听话,不该让你学那些该死的‘三从四德’。面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礼义廉耻更是一群王八蛋!”

“我居然,让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让你居然傻到地听这群狗东西的话。”

“爸爸的睢睢啊!是我,是我害了你呀!”

他嘶吼着,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涌出大口大口鲜血。

“老蒲,不至于。”

一个人平摊双手向前。“我们也是......”

话没说完,扫帚重重地砸在那人的脸上,血花即刻飞溅。

“你!你居然......”

“滚!”

刺目的血终于逼退四周‘好客’的秃鹫,他们抓起花圈,四散而逃。

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

只留下站在巷口的谷淮安和立在门前的蒲二。

蒲二此时像是卸掉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身子,坐在门槛上。

直到注意到谷淮安,他才勉强打起一点精气神,竭力憋出一个笑。

“孩子。”

他向着谷淮安招手:“到这来。”

那笑容太难看了。

像是初学者潦草的涂鸦。

谷淮安只觉得鼻子一酸,他跑着,扑到蒲二的怀里。

“二叔!”

“哎。”

蒲二的眼圈霎时就红了,他努力吸着气,可声音依旧嘶哑。

“我认得你,你是哭昏过去的那个。”

“抱歉,当时失态了,没尽到主家的责任。你饿不饿,伯伯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谷淮安摇了摇头,小短手环住蒲二的脖子。

“二叔......我是来......”

蒲二没等他说完,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你只是来蹭饭的。”

他托起谷淮安,眼睛里全是担忧。

“孩子,你记住:之后,无论谁问,你都要说,你什么不知道。”

“记得了吗?”

“可是......”

“孩子。”

蒲二摇了摇头。

“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说完,他忧心忡忡地补充道: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像你这么大点,就不要掺和这样的事情了。”

蒲二絮絮叨叨很久。

他希望说的多点,再多点,谷淮安就能听进去。

虽然,他知道,这或许是徒劳的。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

那是一双......

不死不休的眼睛。

他的感知是对的,本应该回家的谷淮安,此时却出现在邻村的田埂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捂着脸,吱呀乱叫的男人。

“叔。”谷淮安歪着头,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你的脸怎么了呀?”

许是天然对巫祝的害怕,他毕恭毕敬地说:“没什么,和蒲二发生了点口角。一时气急,动了手。”

说着,他的眼里自觉带上了愤恨:“你蒲叔叔下手重了些。”

“啊?”

谷淮安用双手捂住嘴巴,睁圆了眼睛,

“蒲叔叔?怎么会呢?他可是全村出了名的老实人。是不是你惹到他了呀?”

“呸,什么老实人,就是个野蛮人。我怎么可能惹到他!那个老梆子,是非不分。我们一大家伙都是去帮忙的,他倒好,不好生招待我们,反倒把我们打了出去。”

“真是蛮不讲理。”

谷淮安见鱼上钩了,随意附和几句。

见他面色稍霁。

立刻笑着问道:“说起来,睢睢姐这是咋回事?不是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难道真有什么不对?怎么我一问,村子的大人都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男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但架不住之前谷淮安反复吹捧,他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你不要和别人说,我也,只知道一点。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

“蒲睢应该是得了一种病......”

“病?什么病,一星期就......”

男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巴,环顾四周。

“你小声点!”

见四周没人,他才小声说:“相思病。据说是之前去二公葬礼,被二公看上了.....”

“啊?”

谷淮安一下子被整蒙了,什么叫参加葬礼,被看上了。

“啊呀!你还是学巫祝的。就是,二公觉得有点寂寞,又很喜欢蒲睢这个小辈,就想让她去陪他。不就.....”

谷淮安本能地觉得很扯,连脸上的天真都装不下去了。

“这不对吧?”

那人摊开了手,说道:“大家都这么传的。”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说道:“还是真有点可信度的,蒲睢就是从参加二公葬礼后,开始病的。说不定,就是被二公带下去的呢。”

说着,他一拍大腿,说:“肯定是这样,不然蒲二叔为什么这么生气?啧啧啧,二公也是的,黄花大闺女......”

“你就是这么造谣的?”谷淮安冷不丁地说。

“什么叫造谣?我这是合理....”

他看着谷淮安的冷脸,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谷淮安突然蹲下,在田埂上滚了一圈,浑身都是泥巴。

他站起来,眼睛全是红的。

“我要告诉外婆,你对我大不敬,你把我推进泥里面。”

说着,哭着跑了起来。

“哎哎哎。”

那人急了,一把拦住谷淮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我怎么推你了?”

谷淮安只摇头,哽咽着向外跑。

男人脸都气红了,顾不上害怕,一把揪住谷淮安的袖子:“你说!我干什么了?”

谷淮安只哭。

不一会,四周隐约出现看热闹的人群。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你要对我们的小神子做什么!!”

忽然,

一个膀大腰粗的妇人把锄头一扔,从山坡冲了下来,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男人这才惊觉。

浑身脏兮兮,不断哭泣的谷淮安,涨红着脸,手臂还举在半空的他。

怎么就.....

突然解释不清了?

黄昏饭前,田埂.....

他看着扑在妇人怀里哭泣的谷淮安,只觉得冷汗直冒。

他已经分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算计他的?

可是......

他想不通,他怎么会闲得无聊,跑来算计他。

他们也没有.....

突然,一个想法,福至心灵。

他崩溃大喊:“你就为了这么个小事?我不就随口说了两句?”

“大家都这么说!”

周围瞬间围了一圈人,几个壮汉架住他,脸上满是不忿。

“啊呸,平日里看你自命不凡的样子。没想到,你居然欺负小孩?还是神子大人?你真是皮痒了。真当我们死了不成?不去劳烦巫祝了,兄弟们,抄家伙!”

人群里的谷淮安冷眼看着。

男人哀嚎着,天空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几个妇人心疼地捂住他的耳朵,

可谷淮安只觉得这叫声好听极了,恨不得再大点,让灵堂里沉睡的蒲睢也能听到。

他想不通,他们明明和凶手毫无关系。

却在睢睢姐死后,用这样的话,编排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

他不是喜欢造谣,那就让他尝尝这滋味。

希望,他喜欢这份大礼。

霞光被夜色吞吐着,金丝染了脏色,光芒暗淡,骤然失温。

“要黑夜了吧。”

谷淮安呐呐自语,收回目光。

突然。

就在光芒消失地最后一瞬,从天地间迸发出极尽的红,像是硬生生划开一条血痕。

紧接着,那抹红很快变成璨目的光,随着一阵狂风,消逝在了天边。

一声沉重的鼓声,伴随着日暮。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束白光冲天而起。

恍惚间,谷淮安听到有人说:“不对劲,谁改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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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想中的神明
连载中东湘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