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粉墙环绕,梧桐摇曳,小院的曲廊幽雅,夜风轻轻吹拂,越过曲廊尽头的假山奇石,将整个院落的花草吹得沙沙做响。月影西斜,三更将至。
厢房里如同死一般寂静。
“你接着说下去。”袁蓉钰收敛心神,抬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冷声道。
“是。”红玉何尝不知道小姐人想起了往事,她清清嗓子,继续道。
“花紫媛,是花府的二小姐。但是因为是妾生,属于庶出,所以在花家不受重视。本来这次选妃本没有让她入宫的打算。只是,现在的嫡出小姐花紫雪,正房夫人不愿送其入宫,花府又一心想要攀附皇室,所以,花家才想到了这个被丢弃在水月镇的花紫媛。花紫媛这次回京,是家主花英杰的意思,因而尽管正房夫人不满意这个被遗弃在外的二小姐回京,也只得同意。”红玉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本子,递给袁蓉钰。
“这个本子上记载着近三年来花府的人事消息,尤其是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细节,都在上面重点标注了。”红玉将打探的消息一一汇报。
袁蓉钰接过册子,仔细的翻阅起来。红玉在一旁静静地站立着,她的目光落在袁蓉钰绝色的容颜上,心中叹息。想当年,在袁府的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是何其天真活泼,谁能想到如今会变成如今这样?
红玉,她本是袁府管家的女儿,比袁蓉钰大四岁,一直照顾蓉钰的饮食起居。袁府抄家的时候,她和母亲请假回乡下探亲,那时候她们正在回乡探亲的路上。她和母亲本不知道袁府出了事情,还一心想要回娘家。哪知道走到半路,经过清风林的时候,遇上了强盗,她的母亲被当场杀死,而她因为年纪小,当时正在出水痘,绑匪以为她相貌不佳,财物到手后将她卖给了牙婆,免于回到袁府的了一场杀戮。
官府查案,虽然没有找到她的尸首,但是山中树林茂盛,常有财狼等动物出没,以为她和母亲在被绑匪杀害后,她的尸首被叼走,,直接结了案。
虽然逃出了皇上对袁府的抄斩,红玉剩下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如果不是三年前袁蓉钰偶然发现了牙婆打算把她卖给万花楼,她找就被生不如死了。
袁蓉钰能发现她,说来也是凑巧。牙婆卖她的那天,她身上正好带着袁蓉钰让她代为保管的铜片吊坠,正是这个吊坠让袁蓉钰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个吊坠是袁蓉钰出生时候,袁夫人去寺院里求来的。
提起这件事情,也是一件奇事。袁蓉钰出生的时候体弱,身体一直不好。多方求药,却屡屡不见其效。有一天,有个游历的算命先生被人追杀重伤倒在了袁府大门前,求药回来的袁夫人见人相貌堂堂,眉尖隐有正气,心中不忍他为人所害。便指使下人引开了那人的仇家,后又悄悄将地他带入袁府别院治疗。此人因受到袁夫人的一命之恩,故言愿为袁家小姐批一卦,以报答救命之恩。
算命的先生,复姓诸葛,字云。据说是一代隐士诸葛望月的传人,传闻望月先生批字算卦,从无错漏。然,望月先生不到三十岁,便撒手人寰,临终遗言:吾一生虽为社稷黎民,然泄露天机太多,当有此报。望后人以吾为鉴,勿要干涉天道循环。
自从望月先生过世后,世人再无听说有人可勘破天机,也不知诸葛望月竟然还有传人。袁夫人也想不到她偶然救的人,竟然是诸葛一脉唯一的传人,诸葛云。
诸葛云见到襁褓中的袁蓉钰后,摇头不止,放下襁褓中的袁蓉钰便要离开。
袁夫人不解,问其缘由。
算命先生淡淡道:此女命中有劫,生体羸弱,源于此劫。
听闻有劫,袁夫人怎肯让算命先生轻易离去,苦苦哀求算命先生为其化解劫难。
算命先生先是不肯说,后见袁夫人欲下跪恳求,望天长叹道:“天命如此,天命如此。这天下,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而后,他绘制了一张图纸,让袁夫人按照他所说的要求打造了一枚铜制的吊坠,而后让袁夫人用红色的锦囊包裹,带着锦囊上西京最有名的寺院——天元寺,求主持法师开光。
算命先生离开前,对袁夫人说::此女命格带龙凤之姿,贵不可言。然,她命中带煞,恐怕终是一条荆棘血途。……。不若将此女送给本人,本人将带她寻觅得道高僧化解。
袁夫人怎肯将女儿送人,只按照诸葛云所说求来的吊坠,想不到袁蓉钰带上吊坠后,身体竟然一天比一天好。
袁夫人想感谢诸葛云,那知诸葛云似乎算出袁夫人会来别院,竟然在来之前已经悄然离去。
临别,诸葛云留言道,此铜片可以保袁蓉钰平安亦可抵挡煞气,绝不可以轻易地取下来。
袁府出事的前几天,袁蓉钰因为练武不小心被柳条伤到了脖子,她便取下吊坠,红玉怕袁蓉钰年幼弄丢吊坠,便贴身保管。后来因为随母亲回娘家也就一天路程便回,她就没有取出交还给袁蓉钰。谁想,后来竟然发生了袁府灭门惨案。
想到这里,红玉也心下黯然。她的一家人,除了母亲意外死亡,她悄悄逃脱,其余的连同父亲的兄长十十口人,全被灭门。
世人都说皇恩浩荡,然在她心底,却是皇恩凶如猛虎。
房内烛火摇曳,不甚明亮的烛火勾起一道纤细的影子,影子倒影在地面随着灯火微微晃动,仿若与微凉的月光融为一体。
袁蓉钰嘴唇轻抿,握着手中的册子,一页一页仔细的翻阅。若明若暗的烛火在纸上跳动,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她的眼底,反出幽幽冷光。
红玉静静地垂首立于一侧,仿若雕像般无声无息。
良久,袁蓉钰放下手中的册子,抬起眼眸,那黑色的瞳孔犹如古井,盈盈幽幽,深不见底。
“调查的很详尽,不过……”袁蓉钰的目光忽然直射红玉,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是不是忽略的什么?”
红玉心神一震,心陡然跳的厉害。
“小姐……我……”
“怎么不说话了?”袁蓉钰眼眸森冷,宛如冷气索饶。
“冬梅,进来。”袁蓉钰手指轻弹,随着一声脆响,窗户的门突然推开又关上,昏黄的烛火下,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同幽灵般飘落进来,站立在红玉身后。
“你来说,你查到的事情。”袁蓉钰对着冬梅说道。
“是。”冬梅看也不看她身前的红玉一眼,躬身道:“属下按照小姐的吩咐在京城负责探查当年袁府灭门一案的消息,查到当年在灭门惨案发生前,花府的花任源,也就是现在的骠骑将军曾经秘密将一批年纪幼小的女子送往城外的南山的一处别院。属下后来曾暗中调查,可惜当年的别院早在三年前被一把大火烧毁,里面残垣断壁,早就荒废了。”
红玉听到冬梅的话,忽然脸色苍白,双膝一弯,单膝跪下,垂首道:“小姐让属下留意袁府灭门惨案是否和京城四大家有关,属下在花府查看的时候确实收到了这个消息,只是因为无法确定是否真实,所以才没有禀报。”
“只是因为这个?”袁蓉钰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目光隐隐带着一丝寒意。
“小姐,红玉是担心小姐为了宜瑶小姐的事情伤心,而且消息也没有确定,所以……所以才没有禀报。”红玉说道这里,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手腕翻转,将匕首尖对准自己,递向袁蓉钰,眼神坚定而无迟疑:“红玉愿意接受处罚。”
袁蓉钰看了一眼毫不退缩的红玉,眸中的寒意敛去,缓缓道:“你起来吧。我不是怪你,只是我要你知道,凡是不要擅自拿注意。这次初犯,姑且作罢。不过,你要记住,没有下次。”
“是。”红玉收起匕首,起身站立。
“冬梅,你还调查出什么消息没有?”袁蓉钰目光望向冬梅道。
“小姐,之前你吩咐从那个死去的京城官吏身上打探关于袁家灭门惨案的事情,我有了一些眉目了。”冬梅躬身,小心地措辞道。
哐当。
放置在茶几上的茶杯被袁蓉钰不小心打翻,她从软榻上站起来,双目射出幽冷的光芒。
“你把你搜集到的消息全部说出来。”袁蓉钰美目紧蹙,她深呼一口气,将波涛般汹涌的情绪压下。
“属下除了探查到花任源的事情外,还查到当年灭门前镇国府的奚德山曾经秘密入宫,在他离开后不久,皇上就发出了对袁府满门处决的命令。”冬梅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属下调查的时候发现,当年奚德山负责边境的事宜,那时候边境屡东云国被进犯,情况危急,因而也不排除他是因为边境的事情此才突然进宫。属下也曾几次想夜探镇国府,但是府里守卫森严,属下没有找到机会。”
“无妨,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剩下的我自会安排。你们去休息吧。”袁蓉钰手轻轻一挥,沉声道。
黑色人影如同来的时候一边,离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除了烛火微微摇曳,房间里寂静地仿若另外一个世界。
袁蓉钰的目光凝视着那摇曳不定的烛火,陷入沉思。
窗外,起雾了。
夜寒雾浓月如纱,亭台残叶舞凌乱。
惆怅无言故梦远,浮华三更几曾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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