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方才不得空向公子致歉,你远道而来,我却不曾出门相迎,望公子海涵!”

“四公子不必内疚,秦某也是来得匆忙,”秦思狂叹了口气,“说来也怪,五月初一的请柬,竟然在五月最后一天才送到集贤楼。要不是我有事在太仓耽搁了几日,就错过今日之宴了呀。若是就此违了大掌柜的一番心意,秦某真是万死不能赎罪。按说一封信函,从历城送到太仓,怎么都无需月余。依四公子之见呢?”

旁人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温询询对他这番阴阳怪气可是太明白了。

温四公子也不生气,淡淡道:“假如有幸和玉公子结亲,那是脂香阁的福气。不过我怎么听说,公子已经与扬州的程家大少文定厥祥了。”

“哦,竟有此种流言?那烦请四公子赶紧去趟扬州,把程公子请来问问清楚。”

四目相对,谁也不愿先移开目光,仿佛那样就落入了下风。

罗弦有话要与温询询说,等了半响两人还在斗嘴,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温兄。”

秦思狂瞥了他一眼,识相地道:“二位既然有话要说,秦某就不打搅了。”

目送秦思狂离去,罗弦道:“集贤楼玉公子……温兄对他来赴宴似乎不太高兴。”

温询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先前想跟我说的是何事?”

斟酌一番后,罗弦沉声道:“世伯的字帖,恐有蹊跷。”

那日,岑乐同意了罗弦的提议,把桃花扇坠交给了他,然后便离开了。可是他两次走出五梅斋都再度折返,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人生疑。罗弦劝慰他,倘若还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

岑乐吞吞吐吐地表示,倒不是扇坠的事,而是关于罗弦提到的《江州帖》。

岑乐告诉罗弦,自己乃是苏州春泰布庄的账房先生。他在苏州有位张姓好友,声称自己收藏了《江州帖》,自己还亲眼见过一次。天下不可能有两本真迹,一定有一本是假的。

罗弦将苏州来的商人提到另有一本《江州帖》之事告知温询询。上个月李冬青请他鉴别过字帖,字里行间并无不妥。但是方才赏帖之时,安夫子神色古怪,让他心里打鼓,莫非自己看走了眼。还是说,真迹在这几日被调了包?

然而温询询听完之后,在乎的显然不是字帖的真假。

“那位苏州来的商人,是不是姓岑?”

罗弦哑然:“温兄如何得知?”

“他人在何处?”

“岑先生随我一道来了绩溪。他说自己不是客,不便同来上阳别院,去镇上落了脚。”

温询询喃喃道:“就是说,‘他’也到了绩溪……”

“温兄也认得岑先生?”

“见过两次。此人的话也不可尽信。”

罗弦想了想,道:“温兄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再让我仔细看下字帖,是真是假或许会有论断。”

“字帖一直都放在书房中,平时只有我和姑爷爷进出,钰儿他们也不会到此玩耍,”温阡推开书房大门,“四叔,罗大哥,请进。”

书房里布置得雅致而朴素,进门就见中央有一琴床,上有一张灵机式玉琴。

温询询抹了把琴身,瞅着指尖的灰尘,笑道:“阡儿,好些日子没练琴了吧?”

温阡红着脸不吭声,低着头用钥匙打开了上锁的书柜。

温询询搓掉灰尘,发现琴床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漆盒,挂了一把首饰锁。这东西自然是温阡的,小姑娘家家竟然还有秘密。

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有些凌乱。温阡拿出的画箱只好搁在书案一角,箱子也上了铜锁。

罗弦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收拾。摸到宣纸的时候,手停顿了下。

——吾小可者,当自力无湖迎汝,故可得五六十人小枋。

这幅乃是《江州帖》临摹之作,与字帖有七分相似。

罗弦端详许久,道:“阡儿,这是出自你之手?”

温阡怯声道:“随性之作,还望罗大哥不要见笑。”

说话间,她打开了第二把锁,从紫檀画箱中取出了字帖。

温询询道:“东西在此。青桐,你如何辨别真假?”

方才在院中,罗弦也看过了字帖,并无破绽。这回,他伸手摸了摸。一摸可不得了。

“这是赝品。”

温阡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这布分明是当世织造的布匹,怎可能是百年前琅琊的王大令字帖所用绢布?与上个月我鉴别时大为不同。”

温询询缓缓道:“就是说,这几日里真的有人调了包。”

上阳别院地处偏僻,只有南西两个门。平时嫌少有外人来此,也就近两日有数位客人到访。

三人沉默许久,温询询道:“阡儿,集贤楼的秦公子几时来的?”

温阡回忆了下:“巳时来的,您刚去小路等罗大哥,他就到了。丁公子来得最早,辰时四刻就到了。顾伯一早就去县城接安夫子和夫人,巳时三刻进的别院。”

罗弦道:“温兄怀疑秦公子偷龙转凤?”

温阡对此明显不太赞同。

“阡儿知道四叔跟那位秦公子有些过节,可是他来时只带了画箱,此后也没有离开过庭院,应该是没有机会下手。”

温询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戏谑道:“哟,今日甫一见面,就着急替他说话了?”

少女抿了下唇,气鼓鼓的,不再言语。

“秦思狂要一样东西,哪里需要亲自动手。”

罗弦见状上来打圆场:“那……要不要告诉世伯?”

温询询摇摇头,让外甥女先回房。他唤来温岩,说去请秦思狂来;还特意交代小厮,低调行事,切莫声张。

温阡一走,温询询便道:“青桐,今日情形你也瞧见了。依你看,三位公子之中,阡儿更中意哪一人?”

“女儿家心思,我上哪儿猜去。”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只说于我一人听,胡乱猜测也无妨啊。”

罗弦听罢也不再推诿,笑道:“阡儿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今日三位公子携礼而来,且都是投其所好。”

他瞥了眼房中玉琴。

“琴上有灰尘,可见多日没有弹奏过了。她不爱弹琴,所以我想晏宣的古琴并不能获得她的偏爱。丁槿单名一个槿字,他带来的山水画落款木乔,应该是他的表字,所以画是他自己所作。丁公子出身名门,二十出头有此功底,实在不俗。至于秦公子的画……”

秦思狂所持的仕女图无落款,从绢布推断既不是新画,亦不是古画,画功也略显稚嫩。可他既然拿画出来,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温询询听见了,好像又没听进去。他拿起琴床上的漆盒,眼见周身刻有山水纹样,不禁陷入了沉思。

罗弦探头一瞧,漆盒上挂的是一把字谜首饰锁。锁身上有四个可转动的刻字轮环,每个轮环上有五个字。无须钥匙,只要旋动转环拼对暗号让锁鼻通过,就能打开。四个轮环上皆是楷书,说白了是个四字字谜。

温询询转了下第一个刻轮,环上几个字分别是欧、梅、高、扬、阿。

“温兄三思,阡儿挂了此锁,可见极为珍视。你若是打开了……”

“咔”,锁开了。

罗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高山流水。

机簧复杂,不料答案却如此简单。可能温阡也想不到有人这么轻易就开了锁。

“温兄怎么知道谜底是‘高山流水’?”

“谜底一定是她心中所想,不难猜测。盒子在琴床上,加之……”

罗弦接口道:“加之她请安夫子弹奏了此曲,所以就是她心底之事。”

温询询摇了摇头,指着盒子上的纹饰,道:“你瞧,答案不就刻在盒子上嘛!”

漆盒里是一只碧玉镂雕石榴香囊,摸起来细腻莹润,有些年头了。

罗弦一下子想起来,盒中香囊与秦思狂的仕女图上女子腰间所挂之物一模一样!秦思狂的仕女图指不定大有来历,不仅仅是巧合。

温询询盯着香囊,脸上乌云密布,罗弦与他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和谈话声,听动静不止两人。温询询眉头一皱,刚把香囊放回盒中,房门就打开了,秦思狂搀着李冬青走了进来。

温四公子目光一凛,瞪着二人身后的温岩。小厮低垂脑袋,不敢抬头。

李冬青面上发红,想必已经饮了不少酒。

秦思狂一进屋就瞧见了桌上的字帖,明显怔了一下。

李冬青自然也看见了,他脚下一软,身形晃了下。

温询询上前扶住老人家,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侄儿想和玉公子说说闲话,所以让温岩请他来。怎么,您找我有事?”

李冬青指着字帖道:“你们也发觉了?”

温询询一时吃不准他话中所指,没有作答。

李冬青继续道:“方才玉公子私下跟我说,字帖不真呐。”

此话一出,温询询和罗弦都愣住了。倘若是秦思狂偷梁换柱,他怎么会自己说出来……

房里除了李冬青以外的三个年轻人各怀心思,眼前状况与他们的料想大相径庭。

秦思狂赶忙道:“李掌柜,小侄只说在苏州见过另一本《江州帖》,并不能确定哪本真,哪本假。巧了,四公子和李掌柜也觉得事有蹊跷?”

罗弦与温询询互望一眼,秦思狂说的话与岑乐无二,听起来甚是可信。

秦思狂又道:“罗掌柜,您是行家,可是发现了什么破绽?”

“不错,”罗弦指着字帖空白之处,“世伯,秦公子,两位请看,破绽不在字,而在绢。”

秦思狂看向李冬青,见对方点了头,才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绢布。他很快收回了手,神色凝重。

“若是假的,谁能仿得如此不露痕迹……”

他目光扫过书案、琴床,末了停留在温阡的摹书之上。

“李掌柜,您在临摹字帖吗?”

“不,是阡儿的临书。”

秦思狂喃喃道:“温阡?”

他眼珠一转,又看了下琴床,若有所思。

温询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公子认不认得它是出自何人之手?”

秦思狂抬头,凝眉立目。

“四公子太看得起秦某了,我又不是行家。”

“可是听说江湖上有个‘当铺’,要什么都能弄到。在下还听人提起过,公子与‘当铺’朝奉交情匪浅呢!”

秦思狂沉默良久,突然笑了。

“说到交情,我有个法子。”

玉公子一笑,眼尾恍若开出朵桃花,几欲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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