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侯府大门盏盏宫灯高悬。
“三小姐。”下人们见叶惊秋形色匆匆,步履生风踏入侯爷书房。
叶衡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细细端详,见到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的女儿,未开口训斥。
他早已猜透女儿来意,视线转向窗外的刚刚绽放的梅花,转身背对着女儿,语重心长道。
“女儿家的,总归是要嫁人的。”
“你的两个姐姐都已嫁为人妇,我也得替你打算。”
叶衡心中有愧,但此番,为女儿安危。
哪怕她不情愿,哪怕被怨恨,自己只能心狠一回。
“父亲!”叶惊秋不可置信地看向桌案上的人。
先前父亲许诺,此番留在云城,给自己安排军中职务。
这才过了几日,便急着安排婚事,瞒着自己将人带回府中。
难道之前的话都不做数,诓骗于我?
叶惊秋立马跪了下来,故作镇定,言辞恳切。
“父亲应当知道,孩儿志不在此。”
自己想的是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物,而不是洗手做羹汤的女子。
“此事由不得你。”
叶衡将手中的册子甩到女儿身前,面色阴沉可怖。
“我已应下,你只管放心嫁过去,答应你的事,自会安排。”
外头屋檐的雪水融化,滴在新开的红梅上。
册子落在低头跪着的人脚边,她仍就板着身子,岿然不动。
直到她瞥见册上的内容,呆楞在原地。
竟是聘礼单子,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看来父亲是铁了心要她嫁人,为人儿女无法左右父亲的决断。
叶衡厉声道:“你回来的正好,现下他人就在前院,你见上一眼。”
回廊连着书房与前院,叶惊秋疾步行走于其上。
父亲的决断不可更改,便找那娶我之人,让他破约。
他若是痴心妄想,便打他个满地找牙,这婚事定是成不了。
很快,叶惊秋便到了前厅,池塘早已结成厚厚冰层,日光打在冰面上,亭子里坐着的便是自己要嫁之人。男子背影修长,一身玄衣,低头看向前方。
背上的一柄长剑,被一段黑布包裹着,远看有些熟悉。
顿时,不好的预感萦绕,她走上前去,看清那人模样,不由得瞪大眼睛。
“谢云染,你来我府上做什么?”
谢云染低眸,轻挑下眉,不咸不淡应声:“你说呢?”
四周没有旁人,叶惊秋若有所悟:“父亲让我嫁的,竟是你!”
简直可笑,父亲定然是疯了,竟让她嫁给钟梧族人。
钟梧一族盘踞在云城东边的山谷,那里易守难攻。
他们不归顺朝堂,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一族,信奉利益,为达目的不折手断,无所不用其极。
当年,陈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其中便有钟梧人手笔。
钟梧族内高手如云,有制毒高手柳家,擅长诡道断江家,而谢家擅长的便是那剑术。
三大家关系密切,共同进退,组建了钟梧,价钱谈妥便能替雇主办事。
作为三台阁弟子,叶惊秋外出时也遇上过谢云染几回。
她还记得师兄满是艳羡地告诉自己,谢云染此人是这一代少年中,最具武学天赋的。
师父也曾为其扼腕,惜他偏偏生在钟梧。
现下,哪管得了他是什么武学天才,她只知道这婚事过于荒唐。
叶惊秋拿起剑架在谢云染的脖子上:“说吧,你这次需要多少银两,我可以给你。”
只需亲自向父亲提上一句,不愿娶我。
这么容易的事,可是比娶自己划算多了。
他任由叶惊秋的剑继续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悠然自得继续喝着杯中的茶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焦急的女子,
想来,很少有人这么大胆挑衅他,或是很少有人像这样拿着武器逼近自己。
以谢云染的武功,若是想杀她,也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孤身一人来到侯府,想在云城全身而退,有些麻烦。
对方眼神里满是不在乎,叶惊秋发现,自己的挑衅于他不过是小孩把式。
她像是认清事实,默默地收回了剑,却紧紧握着剑柄不放。
只听谢云染笑道:“又有谁愿意娶这叶家三小姐呢?”
“这女修罗道名号怕是无人敢上门求取。”
“当然,除了在下。”这话真不像是自己嘴里能说出来的,意识到这一点后,谢云染的耳根微微泛红。
刚归鞘的剑又立刻被拔了出来,叶惊秋打算将人刺个对穿。
然她的对手身后挂着的剑一刻也不曾拔出。
仅仅脚步一错,迅速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谢云染不忘在她耳边轻声补上一句:“叶小姐这功夫,在钟梧怕是找不到雇主了。”
地上的剑被人踢远,叶惊秋连忙后退几步,姿态有些防备:“就算这整个云城里没有一位男子愿意娶我,我也不愿嫁给你这种唯利是图之人。”
谢云染总算被激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一晃,身体旋转。
叶惊秋的肩膀被人死死扣住,谢云染将她按在茶桌上。
后背的石板硌的她生疼,开始不停地挣扎。
边上的茶杯晃动出声,叶惊秋始终无法挣脱,这些都被那人看在眼里,她双颊气的绯红。
头顶传来谢云染的声音,清冽的声音冷得让人发颤:“我谢云染的确唯利是图,不是真心想娶你。”
听完这话叶惊秋心中窃喜,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可以从他这入手,若是由他出面来取消这项婚事,父亲也无可奈何。
她随即脱口而出:“既然如此,你同父亲取消婚事,你想要什么,我来给你想办法。”
谁知谢云染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的下一句,瞬间让退婚这件事又失去希望。
“但,那又如何。我接的单子自然是没有完不成的道理。”
他在叶惊秋耳边低声呢喃,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这动作看起来暧昧至极。
“我想要的,叶三小姐,给不起。”
叶惊秋就这样同他相互对视,两人沉默许久,谁也不肯服谁。
谢云染生着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眼神深邃,很难让人忘记。
叶惊秋怀疑,这人是不是看谁都是这样得深情,她不自觉晃了神,迷了眼。
可他却偏偏是个钟梧杀手,你会不由自主得警惕他的背叛。
因为,在你浑然不觉,深陷其中之时,他就会把手中的剑刃指向你。
很快叶惊秋的思绪便被人打乱。
谢云染挑了挑眉,眯着眼,调笑道:“不知叶三小姐,瞧够了没有,可还满意?”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叶惊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出心中困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非得牺牲自己。”
“哈哈,牺牲自己。”
谢云染抬眸,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可他的眼神里泄露出一丝令人发寒的狠厉。
“你不是说过我们钟梧一族,为达利益会不折手段吗。一个我,又算得了什么?”
猖狂至极。
显然,自己的威逼利诱,激将之法对谢云染都不管用。
真是油盐不进。
可是,谢云染究竟所求为何?
“咳咳...”外头传来一声咳嗽。
谢云染忽然间松了手,叶惊秋立刻从人身下挣脱,整理一下衣裙,扶正头上的朱钗。
叶侯爷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一脸探究看着两人。
见女儿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反而是一旁的谢云染有几分局促。
他踱步来到二人身旁,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与谢云染寒暄几句。
眼神里满足长辈的恳切关爱,叶惊秋在一旁反倒是像个外人。
谢云染告辞后,瞧着他前脚刚踏出门。
努力保持着镇静的叶惊秋总算是坐不住。
急切向父亲询问,言辞恳切,毕恭毕敬道。
“父亲,为何将我嫁给谢云染,您也知道,他们一族哪有什么信用可言。”
叶侯爷视线没有看向自己的女儿的,望着北方的天空镇静道:“我岂会不知,只是...”
只有这样才能护你平安。
前些时日,安插在辽国的探子传来消息,辽太子欲向燕国主求娶自家女儿,他当然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
看着眼前最像自己的女儿,叶衡目光柔了几分,心中又几分酸涩。
她不该困于庙堂,自己的女儿归处,自该同她的父亲一样,策马扬鞭征战沙场,他的目光变得锐利。
可叶衡终究没能将事情的缘由告知,仅是拍了拍坐在一旁的叶惊秋。
“辽国近日来不太安分,怕是过些时日,便要开战,叶家需要钟梧的帮助。”
原来父亲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为了对付辽国。
“父亲。”叶惊秋面如土色,继续劝说,企图改变父亲的想法。
“虽说东胡是云城的敌人,但这钟梧的杀手以前也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这样的人能相信吗?”
衣摆被她攥的皱起,眼神渐渐冷却。
“若是他们临阵倒戈,帮助辽国,怕是对我们极为不利。”
叶衡直接摇了摇头,扶额长叹一声,侧过身。
“所以才将你嫁给他,这样才能稳固我们与钟梧的关系。”
他目光如炬,盯着女儿的眼睛,不容她有一丝游疑。
“还记得为父,在你小时候说过的话吗?”
“惊秋,难道你不想收回临泽这片失地吗?”
叶惊秋身体微微发抖,抿着唇角,她自然记得。
临泽,曾属于燕国地界。
父亲虽守护燕国十年安宁,却未能夺回当年辽国从燕国手里夺走的土地。
此话一出,仿佛一锤定音,叶惊秋垂眼看着院子里的枯树。
周围让她感到窒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是啊,收回失地,成为向父亲一样名震天下的将军是她毕生所望。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深陷迷途。
叶衡见女儿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干脆继续说道:
“你若是要继承我的衣钵,就和谢云染成婚。”
“然后夺回临泽,做我未能完成的事,这才是身为叶家人,叶衡女儿该去做的事情。”
是啊,自己又何苦为儿女情长所牵绊,不过是寻个人嫁了。
叶惊秋失神,讽刺道:“那好,那这婚事尽快尽好,可不能耽误了父亲的计划。”
叶惊秋心不在焉,父亲没有给她任何选择。
原来在这一次利益纠葛中,她并没有什么话语。
如同一个物件,难道非要牺牲她一生幸福才能收付失地吗?
两人的婚事商定在上元节。
接下来几日,叶衡要她在侯府安心待嫁,让林素过来教导她。
并许诺,待到两家婚事成后,便给她安排军中职务。
屋内,呆在侯府闲来无事,叶惊秋同母亲下着棋。
“母亲,可事先便知此事?”叶惊秋手执黑子,开口问道。
林素担心女儿恼了自己,但依旧决定如实陈述:“这事,是我与你父亲一同商定的。”
手里的黑棋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叶惊秋怔怔地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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