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这句话,像一颗冰冷沉重的铅弹,在叶凡的胸腔里反复撞击、反弹,留下沉闷而持久的钝痛。它并非骤然出现,而是在屈奋进那只曾推他入涟漪爱河的手,如今打着刺眼石膏、以伤为刃指向他时,便悄然滋生、蔓延,最终盘踞成心底无法驱散的阴霾。此刻,他坐在冰冷坚硬的办公椅上,窗外的城市喧嚣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之外,办公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出的冷风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燥热与荒芜。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无声地远离。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去年五月。那时,张彼得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老友聚会,久违的喧闹似乎预示着某种温暖的回归。然而,屈奋进却如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叶凡心头一紧,那个曾用一只手掌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老友,会不会出了意外?担忧像藤蔓般缠绕上来。他立刻翻出通讯录,给屈奋进的大学同学挨个打电话,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虑:“喂,老赵吗?是我叶凡,你最近有奋进的消息吗?……对,聚会没见着他,电话也打不通……有点担心。” 同时,他也没忘了联系李铭和单朋立,这两位昔日也算走得近的朋友。“铭子,朋立,你们要是有什么奋进的消息,或者知道他可能在哪,一定马上告诉我!” 那时的他,满心都是对老友安危的关切,行动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义气。可谁能想到呢?这份关切,这份奔波,换来的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碰瓷”,以及随之而来的、被所有他认为可以依赖的朋友彻底“抛弃”的冰冷现实。李铭和单朋立在那次寻找后,仿佛也随着屈奋进的“消失”而疏远,电话少了,聚会推了,朋友圈里只剩下点赞的客套。一年多过去,叶凡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信任的绳索勒得遍体鳞伤,最终孤悬于峭壁之上,脚下是名为“世情凉薄”的万丈深渊。
1999年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的躁动和汗水的气息。篮球场上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屈奋进那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促狭,猛地、结结实实地推在叶凡的后背上。力道之大,让叶凡毫无防备地踉跄向前,直直撞向了旁边观战的涟漪。少女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淡淡的皂角香瞬间涌入鼻腔。他慌乱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清澈如秋水、此刻却写满惊愕和羞涩的眼眸里。那一推,仿佛推开了命运的一扇门,跌跌撞撞的叶凡和面红耳赤的涟漪,就此纠缠在了一起,开启了一段青涩而热烈的恋爱序章。那只手,曾是他们爱情的起点,是青春岁月里一道带着温度的印记。可如今呢?叶凡闭上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是屈奋进那裹着厚厚纱布、宣告“断了”的第五掌骨(或者更严重?他不敢细问),以及对方那毫无温度、公事公办的赔偿方案。推他入爱河的手断了,而那只手曾推向他的人——涟漪,也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只留下几圈破碎的水波后,便沉入深不可测的湖底,踪迹难觅。这才是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剜在叶凡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悲伤并非嚎啕,而是无声的窒息,像沉入冰冷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那只断掌,仿佛也斩断了他与过去所有美好时光的脐带。
他清晰地记起去年那个端午节。空气里还残留着艾草的清香和粽叶的甜糯。涟漪,那个消失了十五年、几乎成为他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符号的女人,风尘仆仆地从北京赶到了内海。她的出现本身就像一个梦,带着久别重逢的恍惚感。她站在他面前,不再是记忆中青涩的模样,眉宇间多了风霜,眼神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她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吐出的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叶凡,我当初……其实特别喜欢你。”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度。接着,当那些尘封的往事被小心翼翼地提起,仿佛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涟漪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不再年轻却依然清丽的脸颊滑落。她哽咽着,话语被抽泣切割得支离破碎:“都……都是因为当时太小了……不懂事……惹得祸……”“我们……我们不该就那么走散的……”“这些年……我心里一直堵着……难受……” 最让叶凡心头剧震的,是她那句带着绝望气息的坦白:“想……想起过去难受得不行的时候……我就……我就跑到立水桥上……对着下面黑黢黢的河水……大喊……喊你的名字……喊到嗓子哑了……” 立水桥,那是涟漪在北京这些年里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桥下流淌着见证她的青春的河水。她的哭诉,她的眼泪,她站在立水桥上的孤独身影,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叶凡心上。五月份她带着这句告白回归时带来的巨大喜悦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尚未退潮,此刻她的眼泪和倾诉,更是让他深信不疑——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他笨拙地伸出手,想拭去她的泪水,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他们还有机会。他沉浸在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和责任感中,完全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仅仅时隔不久,她为何又变得如此冷漠疏离,甚至彻底屏蔽了他的世界。那种反差带来的困惑和失落,如同从云端骤然跌落,摔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这个周末,像一个被塞满了混乱、争吵、失落和无力感的巨大容器,终于在他疲惫不堪的躯体里爆炸了。经历了屈奋进冰冷的索赔要求、涟漪再次消失的沉重打击、还有那些纠缠不休、仿佛预示着他精神正在坠落的“坠崖噩梦”,叶凡的心彻底空了。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虚无。这种强烈的情绪无处宣泄,竟诡异地转化成了身体的痛苦——心理学上称之为“躯体化”。他感到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胃部一阵阵痉挛,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四肢百骸沉重无比,连抬一下手指都似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失眠更是如影随形,黑夜变得无比漫长,闭上眼睛,不是屈奋进那裹着石膏的手,就是涟漪决绝消失的背影,或是梦境里那令人心悸的失重坠落感。无尽的黑暗和身体的疲惫交织,将他拖入更深的泥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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