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关上,“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那个狭窄的空间。叶凡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却仿佛清晰地穿透了那扇薄薄的门板,看到了门内的景象——屈奋进脸上那层强装的平静瞬间碎裂,被压抑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他或许会挥舞着手臂,无声地呐喊,对着那笔到账的钱,对着那份签好的、如同枷锁般的合同。而侯静,那个沉默的女人,大概依旧隐在卧室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像。这画面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清晰感。
他拖着脚步下楼,楼道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和食物**的混合气味。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腿上绑着无形的铅块。合同里那冰冷的条款在脑海中反复回响:“……乙方(叶凡)自愿承担甲方(屈奋进)因右手尺骨骨折产生的全部误工损失,按月支付赔偿金人民币一万八千元整,直至甲方恢复工作能力为止……”一个月一万八!这哪里是赔偿,分明是一张缓慢吸血的契约。屈奋进那只裹着纱布的右手,那所谓的“攻击伤”的位置——自己那晚被逼到角落,情急之下的胡乱推挡,竟成了对方套取长期饭票的完美凭证。
巨大的惊恐和深不见底的落寞交织着,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走出楼道口,外面是下午惨淡的天光,但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失去了颜色和意义。行人、车辆、路边的槐树,都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板。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凭着本能移动着双腿。这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感,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二十年的时光壁垒——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心悸。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带着灰败色调的傍晚,也是这种灵魂被掏空的感觉。他刚从那个叫“好再来”的油腻小饺子馆里出来,和涟漪爆发了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为了什么?似乎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又似乎关乎某种无法言说的未来。那些伤人的话语像破碎的玻璃渣子,扎得彼此鲜血淋漓。他记得自己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泪眼中扭曲变形,周围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整个世界只剩下胸腔里一片荒芜的死寂。此刻,这感觉精准地复刻了,分毫不差。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有些滞涩。门开了,家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饭菜的微温,洗涤剂的淡香,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怎么了?”妻子高雯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水龙头关上的轻响。她擦着手走出来,一眼就捕捉到了叶凡脸上那层浓得化不开的灰败。她的表情很沉着,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洞悉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副场景。
“你说我今年是怎么了?哎!”叶凡一头栽进沙发里,身体深陷进去,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来自脏腑深处的叹息,饱含着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和困惑,“你说我给屈奋进这钱,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他抬起头,望向高雯,眼神里充满了寻求答案的茫然。
“多了少了你不也得给么?”高雯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语气却异常清晰笃定,“手骨折,最多三个月骨头也就长好了。钱给出去,这事儿就算暂时了结了,图个眼前清净。”她分析得异常冷静,像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公务。
“可是……”叶凡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身体前倾,双手烦躁地搓着脸,“他那骨折的位置!我后来托人看了片子,那受力点,分明就是典型的攻击伤!他当时扑上来,我完全是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这能赖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无法释怀的憋屈,“还有,一开始明明是屈奋进的媳妇候静主动联系的我!电话里那个凶啊,口口声声说屈奋进受伤这事儿,屈奋进自己不好意思告诉我,是她实在受不了了才来找我理论。可我今儿到他家一看,你猜怎么着?这侯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像个闷葫芦!反而是屈奋进,在旁边敲锣打鼓、旁敲侧击,句句话头都绕着钱打转!这夫妻俩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高雯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似乎在掂量着什么。过了片刻,她忽然抛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叶凡,你还记得那年,咱们一群人,一起去周村旅游的事儿么?”
这突兀的转折让叶凡一愣,记忆的碎片被搅动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记得啊,好些年前了。”那是一次毕业多年后的同学小聚,屈奋进夫妇也在其中。
“那你记不记得,那顿当地有名的特产煮锅?”高雯循循善诱,目光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记得啊!”叶凡的思绪被拉回那个热气腾腾的夜晚,“就在古商城边上那家老店,大铜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羊肉、豆腐、白菜…热气熏得人脸都发红。大家吃得挺热闹。”他下意识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是啊,吃得挺热闹,”高雯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近乎冷峭的笑意,“可你记不记得,吃完了,大家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屈奋进在干什么?”
画面瞬间清晰起来。叶凡想起来了:“他一直没说话,低着头,好像在研究桌子上的木纹。最后是我和彼得看不过去,一起凑钱把单买了。”当时那种微妙的、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氛又隐隐浮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