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她太小,又太傻。
那时的一句给她生孩子,恐怕当成一句玩笑话。
世间哪有男子承孕,若是被她知晓了,恐怕会将自己看作怪物,之后就再也不来地府了。还不如,自己默默生下这个孩子,找个合适的时机再一点一点透给她。
横竖她肉眼凡胎,自己只要稍加法术,她也看不出逐月长大的肚子。
但她成了女帝,放着她在外游荡,若是跟程豫瑾那样的人天天在一起……他十分不放心。
怀中的女孩儿,显然还没有从方才那句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将她靠在自己怀中,腹内的灵力流动越发激荡了。
半晌,她抽泣道:“湛大人,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吗?我去放下点东西,就跟你回地府。”
“傻丫头。”湛凛生轻抚她的发髻,“你现在跟我回不了地府了。”
白傲月坐直:“为什么?”
“你就没发现,你现在只有魂魄在跟我说话吗?我若带你回地府,那你可就回不来了。”
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已经成了女帝,除非到了命定的年岁,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在地府游玩了。
若要走,就只好魂魄归体,那么也确实只能三更半夜相会了。
湛凛生放开她,寝宫中的白傲月醒来,随他上了马车。
“你要去哪里?”
“去陶先生那里。”白傲月道,“真的送我去?这么好,不跟我生气啦?”
湛凛生见她这副顺竿爬的模样,抬手挡住她的眼睛:“难不成,让你那个昨夜**的瑾哥哥去送?”
白傲月这才反应过来,湛凛生大概在屋顶上坐了一晚上,什么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你监视我?”
墨风驾车,马车缓缓起步。白傲月觉得,比上次墨风来接她时,速度还要慢些。遇到石块或沟坎,墨风更是提前勒马,格外小心。
判官大人脸色有些泛白,侧脸望着同样有些泛白的天际。握住把手的手指微微用力,似乎在忍耐些什么。
马车仰高,开始爬坡,湛凛生一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角,冷白的手背筋骨隐现。
白傲月觉得有些反常,扶住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湛凛生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段路偏偏难走得很,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
城郊的土石路,本不怎么跑马的。
白傲月也有些头昏脑胀,心里却暗暗记下一笔。
半晌,她忽然直起身,凑到湛大人身边,审度问道:“你莫不是……”
湛凛生莫名有些紧张的神色,厉声道:“什么!”
白傲月故作神秘:“你莫不是……晕车了?判官大人也会晕车吗,我就说今天见着你就怪怪的。”
湛凛生摇摇头,却是回答她之前的问话:“我不曾派人监视。”
这般扫描过她表情的目光,令白傲月有些沮丧:“好啦,我知道,您老人家会读心,你什么都能知道。”
湛凛生牵了她的手,虚虚护住腹部:“未经你允许,我不会擅自读你的心。”
白傲月恍惚抬头,指腹擦过他的脉搏。
马车慢慢停下,湛凛生也放开她。
陶氏医馆的招牌在风中翻飞。竹林茅舍,小桥流水。
湛凛生看了一眼,道:“如此,也好。我也要看看大夫。”
他现出真身,却换了一身衣服,不同于地府的黑色,如今这套,是云纹暗花的白衣。发带也为白,自玉冠垂落耳侧。
任凭谁也猜不出是执掌生死的地府判官,只当是哪家的公子王孙。
白傲月眼瞧着他被推进诊室,心里莫名打鼓。
地府判官也会生病么?
湛凛生身份不同,陶先生贴心地清了场。
白傲月一人走到后院,一直不说话,她不敢说话,生怕语句中的哽咽叫人听了去。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她本以为可以很平静,却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仍旧痛心。
原来,凤君已经有孕了。
怪不得,姐姐在病榻前,要把人硬塞给她。姐姐的遗腹子,以程豫瑾对白凌月的情意,他一定会生下来的。而堂堂大将军未婚先孕,恐失了脸面,所以才轮到她。横竖都是皇家血脉,她还能不要不成。
一张张画纸翻过,画中女子越发修长标致。她和姐姐并非双胞胎,却都说长得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那是她和程豫瑾的过往,画上的女子并没有那颗红色的泪痣。她不是没有问过,程豫瑾淡笑不语。
僻静院落中的秋千架,佳人一笑,都付岁月匆匆。
那时,白凌月在外征战,程豫瑾时常在窗前给她作画,她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一动不敢动。后来程豫瑾封官拜将,这些画纸就留在了先生这里。
他不在的时候,这些画能给她不少宽慰。仿佛瑾哥哥的气息还萦绕身侧,蘸了墨的笔尖点在她小巧鼻头。
她将一整沓画纸放在秋千架上,用镇纸压住,宫墙外的天,她怕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望着最后那张画纸,唯一一幅,画中女子,是点了痣的,平添几多风情。
她长久而沉默地立着,不忍放手。
墨风在门外提醒了一句:“姑娘,时辰快到了。”
天色大亮,白傲月恍惚回神,将最后那幅画丢在火盆中,火苗窜了高,活跃起来,很快又偃旗息鼓。
墨风一开始没留意,还当是哪里的猫儿,呜呜咽咽压抑着哭声。门缝里瞥见白傲月蹲在杏树旁,一直望着烧成灰烬的画纸。
将回忆烧成灰,从此,程豫瑾于她而言,只是对抗北厥的利刃,再不是两心相许的凤君。
白傲月关上院门,走到前厅,墨风在等着小师妹包药。她对陶先生这样的老学究做派,向来是有些发怵的,同师弟师妹们相处倒甚好。
湛凛生出来的时候,屋中多了几个不速之客。他们分散坐开,每一个角度都能将白傲月的行动尽收眼底。
“还不过来。”他将手肘搭在椅臂上,轻斥。
白傲月搬了木椅坐在湛凛生旁边,用手肘推推他的肩:“喂,你还真的假模假样拿几包药回去啊?我们凡人的药,能治得了您这尊神?”
湛凛生压着声音道:“小声点,你没发现那些人都盯着你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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