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队找过去的时候,南逻刚缝好最后一针,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大家眼睁睁看着夏侯尘表哥胸膛前一丝诡异的黑气随着皮肤被缝起来,紧跟着消失不见,好像被封在气球中的血。
那一丝黑气不同于赶尸寨的黑紫色,反而沉重浓郁到极致的黑,其余三人一瞬间扭头看向凌黛,眼神带着担忧,事情好像并没送信那么简单。
凌黛蹙眉闭眼片刻,也感觉有点棘手,还有点一个不满,向诗余好像并没有把话说清楚。
她还记得之前在河边,他们四个划破掌心留下的血,既然另外两滴黑紫色的是美男和麻子,那金色,带着功德和正气的属于乐戎,只剩下那滴和夏侯尘表哥一样浓郁黑色的血滴,是自己的。
那股带着强势阴冷的感觉,只要一出现,就令人无法忘记。
就像是地府的味道,即使她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地府,而且也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存在。
心脏如擂鼓般跳动,很快便席卷全身,有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身上所有的动脉也跟着躁动起来。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凌黛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朝四人中最靠谱的桑乐戎看去。
曾麻子伸出手已经准备安慰她,这个狗东西竟然转头找乐戎去了?气得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揍她一顿。
这个狗东西,从前自己一直都是小团体里的领头人,威风十几年,一朝乐戎警察的身份曝光,立马渡上一层正道的光,直接从排在最末尾,需要他们仨关心爱护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团队主心骨。
别的人小团体地位发生改变,从来都是靠财富,到他们这儿,编制才是老大。
曾麻子和梅南撇嘴:“以后你垫底,我倒数第二。”
梅南张大嘴,比划出四根手指:“一共就四个人,你直接说老三老四就得了呗,不是,凭啥我垫底啊。”他还不乐意了。
麻子下巴微抬:“你觉得现在的黛黛还是以前的小可怜?”小疯子闹起来直接石头砸头,你是忘了大理那边毒贩的下场了是吧。
梅南噤声,不情不愿勉强接受地位骤变,好歹自己以前也算个军事的角色,现在倒好,直接成了老幺,找谁说理去。
“怕什么,人都不怕,变成鬼还能吃了你不成?就算真的能吃了你,你变成鬼再啃他呗。”
桑乐戎本质上一直是一个很难被旁人进入内心的人。
在云南那片土地上,所有孩子从小接受的三生教育,不允许他们完全信任别人。
这也导致她的内心极度坚定又冷漠,除了心中的正义和信仰,并没有什么特别人,或者事务,能够侵入心房。
说来和他们三人的相识相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如果没有初二新年的相遇,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遇到温暖,也许他们一辈子只是淡淡相交的同学罢了。
说来也是她幸运,第一次交心,就遇到能够陪伴一生的挚友。
她从来不怕死,也不忌讳这个,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就做好所有准备。
现在对于凌黛话说得直白,却十分有道理,很快就将她安抚下来。
对啊,活人都不怕,难不成还怕一个死了好多年的恶鬼?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大不了就是干,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凌黛重新支棱起来,看的麻子和梅南非常无语。
就在他俩联手要收拾凌黛,让她知道谁是老大的时候,南逻终于把走尸修理完毕,驼着背艰难起身。
曾麻子多有眼色啊,快步上前把奶奶扶起来,往椅子边走去,扶着人坐下,又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勤劳的不得了。
好像她才是奶奶的亲孙女,衬得旁边仨人像个傻子。
南逻轻轻拨弄盖碗,呷了一口茶,示意他们坐下,没有和梅南说什么,视线率先看向凌黛:“这三天有什么感悟没有?”
凌黛老实回答:“没有。”
南逻……
犹不死心,看她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像是在看一个蠢货:“一点都没有?”
凌黛认真想了想:“烤鸡挺好吃的,奶奶,我走的时候能给我带点不?”
“朽木!朽木不可雕也!”南逻虎头拐杖往地面杵着砰砰作响,气得老人家都想动手收拾她了。
“我就是一个俗人,能有什么感悟。”凌黛冤枉的不行,“您老究竟想要什么答案,不行我给您现编一个。”
“你……”
“黛黛,怎么和奶奶说话呢。”
“奶奶别气,她自杀一次,回来就成这样了,和她生气犯不着。”
“对,她是个神经病。”
三人眼瞅着奶奶被兔崽子气到,一股脑全围在她身旁顺气,桑乐戎最狠,随手捞起一个茶壶就往凌黛身上扔:“赶紧给奶奶道歉,你还想不想知道夏侯尘表哥的事儿了。”背对着南逻疯狂使眼色。
凌黛一个闪躲,避开朝头扔过来的茶壶,茶壶摔在地上应声破碎,干燥的没有一点水,暗暗给乐戎比划大拇指:好姐妹,还是你疼我,专门挑一个没有开水的壶。
南逻被四个兔崽子气得够呛,凌黛离得老远,干脆迁怒围在身边的三个,抬起拐杖就往他们身上抽,抽的仨人嗷嗷直叫,一点没留情。
仨人捂着屁.股到处乱窜,还不忘瞪早已经躲在门口的凌黛,都是被你连累的,还有良心就滚进来。
凌黛双手一滩,表示自己只要自己足够无耻,就完全不需要良心那种拖后腿的东西。
这副无情无义的样子可把仨人气的够呛,顿时也不跑了,硬生生挨了两下,一股脑冲到门口,不等凌黛反应过来,已经被抬着头和腿往屋里扛去。
挣扎?完全没用。
梅南和麻子经历了走尸围攻,已经有向钮祜禄转变的迹象,重新回到小团体高位,只是时间问题。
凌黛被仨人带着气按在凳子上,嗷嗷直叫唤,被南逻狠狠抽了一顿。
一开始还在挣扎,最后眼瞅着挣扎没用,贱兮兮扯着嗓子死鸭子嘴硬:“舒服,奶奶您是不是没劲啦?要不是算了吧。”猴子似得来回闹腾。
凌黛除了在面对凌湘君女士的时候有一部分时间压抑,其余的时间里,性子其实很跳脱。
南逻一辈子只出去几次,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小辈呢,揍她没完没用,这家伙皮糙肉厚,一身腱子肉,让她感觉到疼,估计得拿出真杀人的力道。
想了想只能威胁:“再闹腾不给吃饭。”
凌黛终于安静下来,老实挨揍,让南逻揍得心情舒畅,已经是好久之后。
南惟德走到门口往里探头:“祖婆婆,叔祖,宴会已经准备好,咱们可以开饭啦。”
梅南猝不及防被突然加倍,直接没绷住,立马被仨人嘲笑了。
说起来他们这个组合就是这样,经常是一个人丢脸,另外三个看热闹,从来都没有义气可言。
南逻带着人往外走,“奶奶,您跟我说说这走尸什么情况呗?”凌黛扶着她亦步亦趋。
南逻冷笑:“你的性子太急躁了,物极必反,反极必伤。你问他的来历,怎么能够确定自己能接受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
南逻抬手打断凌黛要说的话:“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孩子不喜欢被束缚,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可以感觉到,你现在非常的飘忽,就像一个长年被欺压,突然之间拥有非常大力量的人,不受控制,很容易让周围一切事情走向极端。”
“孩子,人生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即使对方没有那么好,但很多时候,我们没必要在每一件让你不舒服的事情上僵持,纠结。”
“你还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结局的,甚至都不需要答案。事情发生,我们选择远离,是最好的应对之策,难得糊涂才能走得更远。我想问问你,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是绝对的力量,肆无忌惮攻击所有让你不爽的人,还是好奇过后,就撒手不管,只是单纯路过看一场热闹。”
凌黛陷入沉思中,一行人已经走到宴会上,随着南逻入座,寨子里开始载歌载舞,所有人欢庆一堂,只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数次询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自由吗?
可自由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个字轻飘飘,细想下来,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心理状态。
追求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且往前走的路上没有明确的指示牌。
从前不觉得,自从重新归来,自己好像一直持续精神亢奋,从前的怯懦软弱一扫而空,对所有和自己相悖的事务都充满攻击性。
那时以为是自由,不论是道德还是心里层面。
可现在被奶奶突然戳破,凌黛陡然之间感觉自己很可笑,像一只耍把戏的猴子,手里有了棍子,就以为自己拥有绝对的主导权,打天骂地不可一世,无端令人发笑。
世界之大,永远没有绝对的力量。
凌黛没看旁边谁递过来一块肉,无意识咀嚼,猛地怔在座位上,周围人在对山歌,开心的仿佛像山外每一个普通人那样。
他们明明有驱赶、炼制尸体的能力,却从来都没有擅自动用过这种极端武力,除了要为寨子和大尸考虑,他们的生活几乎和普通人无异。
面对冲突,他们难道没有置对方于死地的能力吗?
答案不言而喻。
凌黛回想自己回来发生的一切,突然肩膀无力靠着靠垫瘫坐,自己究竟要干什么啊,为什么会不把人命当回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抬头看身边,曾麻子、桑乐戎和梅南,三人全部一脸担忧,视线对上,笑得心无芥蒂,即使自己已经变得有些让人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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