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二人酒意上浮,脸颊微红,他放下酒盏,慢悠悠地说了句:“桂酒入喉香甜,但多饮易醉”。
乐声悠扬,别允抿着小酒,听着小曲儿,看那飞鸿仙子额上的流苏随曲音左右摇摆,正在兴头,冷不丁听见傅莽这话,只觉扫兴。
下意识出口反驳道:“这酒,果真当得,一掷千金四字,飞鸿仙子这曲,自是也当得。傅世子,你说,对吗?”
清和公主想到傅莽与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本就不喜,这飞鸿仙子不请自来,便更添不悦。
此时听了别允这番话,连连点头附和,复又低头去饮酒。
几位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傅莽,傅莽也有些意外,意外之余还有几分悸动。
他看向端坐对面优雅斟酒的女子,竟有一种恍惚感,是不是,在云州初见时,她便像这样锋芒,点到即止,噎得他接不上话。
来安平这些时日所见到的她,端方得宜,温婉如玉,反倒有些不像她。
想到此处,他忽又摇了摇头,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只是看到了她的一面,怎么就自以为了解人家了。
他直直盯着对面女子,可女子只顾饮酒听曲,看也没看过他一眼,好似方才的话只是他的幻觉。
旁边几人见此,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身,想不到,傅莽也有如此窝囊的时候。
有好事少年郎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别允身旁,揶揄道“能将傅兄为难至此,娘子实乃女中豪杰,在下满饮此杯,以表敬意”。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别允亦起身,与之对饮。
另外两个见此情景,纷纷起身,要敬上一杯,连清和也站来凑热闹。
别允一一应下。
只余一人,端坐着,怏怏独酌。
别允与众人依次饮过后,心想着,虽然几人说自己为难傅莽是玩笑之语,但他好像确实面色不太好。
莫不是,真的受气了?不会吧?
不会吧!他那样的人,应当不至于如此,况且自己言语中也并未有什么为难吧。
兴许是有些心虚,也可能是与众人都对饮过,不好独独落下傅莽,便执杯起身,往傅莽那儿走去。
好巧不巧,飞鸿一曲终结,起身袅袅往傅莽面前走来。
她此时双眼已经朦胧,脚步也有些虚浮。
二人身影交错,别允不慎一脚踩在了飞鸿委地的裙摆之上,裙角随仙子而动,别允的身体被牵动,二人交缠跌倒在地,桂花酒倾了满身。
众人始料未及,傅莽伸出的手堪堪停在半空。
飞鸿的贴身婢子忙不迭扑过来将人扶起,她本就无事,见那位金老板交待的贵客摔了,赶紧将人扶起。
清和也想去扶,但刚站起来起来,就晕乎乎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飞鸿开口道;“不若奴婢带女郎去更个衣,请诸位在此稍候。”
众人言可,便由二人搀着别允出去了。
日过中天,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楼中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饮酒赏乐。
“奴婢的房间在三楼,请娘子下楼小心些”。
别允脑中昏沉,只觉耳旁的声音听起来宛转悠扬,像是从天外飘来的。
进入屋内,取衣物的婢女还未归来,飞鸿扶着别允坐在塌上,而后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不知,娘子同傅郎,是什么关系?”
别允此时脑中混沌,反应不及。
“关系?什么关系?”
女子捋了捋衣袖,满不在意地说道:“罢了,不论是何关系,总归,不会长久。”
“请娘子在此稍候,衣裳一会儿就送过来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厢房内,酒水已经撤下,几人在烹茶,清和公主倚着案几喝茶醒酒。
人久未归,傅莽频频往门口望。
又过了一盏茶,他出门唤来一名婢女询问,婢女只说,见是飞鸿仙子将人带走的,她也不知在何处。
傅莽急匆匆下楼去,逢人便问。
此时飞鸿仙子正在房内歇息,听见傅莽的声音,即刻出门来。
声音酥软,柔若无骨:“世子有什么急事?不知,飞鸿能不能帮得上忙。”
“刚刚那女公子呢?”
傅莽目光睥睨,看得人心里直发怵。
女子稳下心神,故作镇定,回复道:“方才,奴婢将女公子送至房中,本想伺候更衣,可女公子说不用,将奴婢打发了出来,怎么,女公子竟还未归麽?”
飞鸿仙子言辞恳切,可傅莽丝毫不为所动。
“哪间房?”
看着男子面色严峻,她当下也生出几分惧。
“前面走到头,左手第二间。”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目光森森地看了飞鸿一眼,抬脚往那走去。
路过之处,耳旁尽是男男女女的调笑声、暧昧声,想到此处是为何地,傅莽呼吸微窒,眼中神色愈发凛冽,脚步也越来越快。
行至房门口,他径直抬手破门而入。
却见女子躺在绯色的床褥上,睡得正香,揉乱的鬓边碎发覆了她半张脸,干净的衣裙就放在她身旁,而她呢,仍旧穿着那身泼洒了酒的衣裳。
他长吁口气,面色陡然缓和下来。
款步走到榻边,抬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拂到耳后,眸中是星星点点不自知的温柔。
忽然间,他看到女子惺忪地睁开了双眼,看着他,温情脉脉,是她清醒时从未有过的眼神。
而后,声音疲懒地轻唤了一声,“郎君”。
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在这个不太光明的地方,以不甚清白的姿态,宣此种不可告人的呢喃,饶是清心之人,也未必能抵抗住这般诱惑。
只见男子双目骤然瞪大,心中怦然而动,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子。
可女子呢,已然陷入沉睡。
他叹一口气,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溢出心头。
左右张望,伸手招来门外的婢女替她更衣,自己则出去门口守着。
待别允醒时,已在马车上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倚在清和的肩头,身下衣裳还是之前醉酒那身,唯一不同的,便是没有了酒气。
头还是有些晕,她又闭上眼,捋了捋思绪。
“姊姊,你好些了吗”,清和见她醒过来,关切地问道。
“小憩了一会儿,好多了。”别允如是回答。
清和公主端起手边的糕点递到她面前,说道:“那桂花酒,本不易醉,许刚刚喝得急了,酒劲便上来得快了些,姊姊快尝尝这桂花糕 。”
此时腹中也确实有些空,她往清和手中看去,朱漆云纹盘中盛着五块小巧的玉色糕饼,上面点缀着鹅黄色的桂花蜜,捻起一块咬上一口,唇齿盈香。
不禁感叹道:“这糕点同他家的桂酒比起来,竟是毫不逊色。”
“是呀,方才光顾着喝酒了,还好世子哥哥帮我们事先准备好了。”
提到此人,别允才想起,方才在自己迷糊之际,琵琶女对她所说的那番言论。
可后面发生了却都记不清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她的。
于是故作淡定地问清和:“妹妹,方才席间,我好像饮醉了,不知,我酒后可有什么失礼的?”
听别允这样问,清和面上的表情发生了一些些微妙变化 。
“姊姊并未有失礼之处,只是,姊姊离去之后,许久未归,听楼里的婢子说,姊姊在更衣时睡着了。”
闻言,别允的眉间立时舒展开来,抬臂轻轻揉了揉脖子,回道“如此便好”。
管那飞鸿说的什么,只要自己没出什么丑事就好。
这样想着,却见清和公主眉间愈发紧蹙,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别允心下生疑,顿时又紧张起来,莫非自己没有说什么无心之话,又而是做了无心之事?
她立即将身子坐正,面带微笑,追问道:“清和,怎么了?”
清和公主清了清嗓子,凑近了,低声问出那个困惑了自己一路的问题。
“姊姊,其实你离开之后,世子也出门了。你二人,可是一直待在一处?”
别允觉得自己脑子要裂开了,本来就对这衣服是怎么没得酒味,自己又是怎么到的车上,心存疑虑。
这下好了,也不用疑虑了。倘若如清和所说,那便是他,肯定是他。除了他,应该也没旁人了!
别允感觉遭遇了晴天霹雳,自己的丑态就这样被人看尽了,且依着他的行事,指不定还是细细观赏,想想就觉得日后没法儿见人了。
她在心里骂道,登徒子!傅莽这个登徒子!
好在清和不知情,别允只得无奈笑道,“怎么可能,我记得自己确实是睡着了。至于傅世子去了何处,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许是赴会佳人也说不定”。
说起佳人,清和面上顿时有些不大高兴,叹了口气,道:“也是,那飞鸿仙子的心思,不言而喻。”
别允搂着妹妹的腰肢,哄她道:“好了,开心点,生气可是会满脸皱纹的,清和这么好看的脸蛋,怎么能变丑呢!”
她不知道,妹妹心里对那位世子究竟是何种感情,是妹妹对兄长的依赖?还是女人之于男人的爱恋?
可连她自己面对情爱时都是懵懵懂懂的,妹妹尚且年幼,能分得清吗?
干脆还是不要插手,待她再大些,说不得,比自己想得还要通透。
如此想着,将清和搂得更紧了些,这个冬日,可真是冷啊。
忽然,车外一声哀嚎,马车被逼停。
别允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瞧去,就见一蓬头垢面的妇人正扒着前面一辆马车的车辕。
车夫抬手挥鞭,欲将人驱离,叱骂声与哀嚎声混成一片,可任凭如何挨打,妇人也紧抱着车辕不松手。
她硬拦着,马夫也不能不管不顾从人身上压过,马车就这么堵在了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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