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烟雨迷蒙，余晖的影子在雨里细碎。山茶丛簌簌着。月下白草春生秋死。
少女醒来，佛开身上睡着的山茶。雪白的柔荑颤了颤，**的蝶从花丛中新生。她将足尖小心点在草地上，泛起一圈波纹。百年过去，注定短暂的蝶修成了妖。
她好奇的目光滑过自己冷玉一样的肌肤，从手臂一直滑到没进草叶的腿。少女欣喜的笑了，像一抹月色化开在人间的阴云。
她拨开身畔浮动的蝶影，听到山上传来沙哑的钟声。那声音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像痴儿用尽全力传达的思念。于是，她便望向山尖的一点暖色，确定了自己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像在迷茫尽头读到的箴言。
山上是座寺院，很小，砖瓦都旧。掩在几树梨花后，像从来都长在那儿，也像被岁月遗弃了。斑驳，落寞。院门闭着，幽幽的灯光从院内泻出来，悄悄晕开暖色。少女端详许久，并没扣响门环，而是翻上了古寺的墙沿，溜进了院内。她绕过一处干涸的井，绕过一个供着佛像的大殿，从一根晾衣绳上随手扯下一件僧袍披上，又绕过一棵系满红绳的银杏。四周都静悄悄的，唯有雨落瓦檐的回音。少女搓了搓手，想搓净掌心的凉意。
“站住”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少女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她回身，有些局促地拢拢襟口。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渐近，手里提一盏油灯。纤长的身上挂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僧袍，少女低下头，看见他一双布鞋来到面前，站定。
“我，我是小蝶……”她有些语无伦次，想来自己也的确莫名其妙，来历去向都无从解释，干脆心一横，开始解衣扣。“抱歉，我把衣服，还，还给你。”扣子有些难解，小蝶委屈地想哭。这么晚了，和尚不该都睡觉了吗？
“不必，”和尚摇摇头，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和鼻梁投到薄唇上的阴影，然后和他的眸光装了个满怀。那是对狭长的凤眸，落在一对剑眉下，眼睫斜扫，下睫边一颗泪痣。她从没见过那样的眸子，深邃，干净，似落着秋叶的潭，看得清，读不懂。连偷看被抓包的尴尬，此刻也被这目光滞住了。小蝶甚至忘了要说些什么。和尚先别开视线，留下锋利的侧脸。
“啊……谢谢……小蝶回神，细声道谢，像流逝的冬雪。
“不用怕，”和尚的语气放的缓慢了些，“我知道你是妖，是这世间的新生。你我相逢，也是缘分。”
小蝶又瞥他一眼，看他确实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你，是仙人吗？”小蝶试探道。“听人们说，仙人是能一眼辨出妖凡的。”
和尚垂首看了看快要燃尽的油灯，开口道：“我不是仙人。我不是人，不是妖，不属于你的人间。”
小蝶好奇心愈起，“我是小蝶，你呢？”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和尚。
和尚犹豫了，但他还是开口：“念安。”
夜，寺院里剩徘徊的雨。小蝶在念安借的房间里歇下，她总想到他的眉眼，想到就像曾几何停在酒客碗沿上偷桃花酿的滋味，晕乎乎的，感情和心跳都难以自抑。她想他一定是仙人，她想自己一定是误闯入禁地的红尘。她想透过雨窥视院儿里是否也开着梨花，会在一盏油灯下月一样的白。她听见脚步声，轻轻的，像他吹灭油灯的气息。小小的木板床渗着香火的气味，她闻见自己身上的山茶香，慢慢渗进了陈年的回忆里。
初时的雨，经年的月。红尘中相逢，是少女的心事，谁的往事。从今以后，干枯的寺院就多了一只蝶的眷恋。像枯树，拥有了相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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