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看不见的堡垒

黄昏的光线像融化的蜂蜜,涂抹在忘忧公园的每一片叶子上。我,哈基米,蹲踞于我的巨石王座,例行巡视着我的神域。目光所及,是构成我世界的所有坐标——老奶奶的木质长椅,画师的写生角落,以及,那个校服女孩小悦常坐的老槐树下。

她今天来得比平时晚,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树下,犹豫不前。我敏锐地“闻”到了她身上气息的变化:那 “渴望连接的淡绿色” 被一股浓烈的 “恐惧的冰冷紫色” 死死压住,几乎透不过气。

她走到我面前,没有拿出食物,而是缓缓卷起了袖口。一小片青紫色的淤痕,刺眼地印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她们推的。”她的声音轻得像要碎掉,“在楼梯间。说我再敢告诉老师,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 “冰冷的紫色” 几乎凝成实质,让我背上的毛都忍不住微微炸开。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 “沉重的枯黄色” 压力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那是来自她母亲的“期望”,此刻化作了无形的枷锁,让她连求救都不敢。

愚蠢!何等愚蠢!我们猫族争夺领地,利爪相见,胜负分明,从不将仇恨延续到日落之后。而这些两脚兽的幼崽,竟将伤害变成了一种阴湿的、蔓延的毒藤!

本神不能再仅仅倾听。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我转过头,看到老奶奶正被社区工作人员小刘搀扶着,走向她的长椅。她今天的步伐比以往更显蹒跚,身上那片 “空旷的蓝色” 里,掺杂了更多 “病弱的灰白”。小刘脸上的担忧,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

我的心收紧了一下。我的第一位信徒,她的堡垒正从内部变得脆弱。几乎是同一时刻,我听到了画师烦躁的叹息。他用力将一笔颜料涂在画板上,那颜色浑浊而刺目。他对着画布低声抱怨:“……非要改成这样才行吗?灵魂呢?美感呢?” 他正为了一份商业合同,与自己艺术家的灵魂搏斗,身上散发着 “纠结的浑浊色”。

我的神域,正在不同维度同时承受着压力。一个计划在我脑中瞬间成型。个体的问题,或许可以用社区的力量来回应。我站起身,先走到老奶奶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她冰凉的手,发出最温柔的呼噜声。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笑意,灰白色的气息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先安抚我的基石。

然后,我果断地走到小悦身边,用头将她往画师的方向轻轻顶去。她困惑地跟着我。我跳到画师的画架旁,用爪子拍了拍他那盒鲜艳的颜料,再回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向小悦。

画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低着头、手臂上带着淤青的小悦,他艺术家敏感的心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脸上的烦躁褪去,化为一种深沉的温和。

“小朋友,”他放下画笔,声音像秋天的湖水,“想不想……画点能让你出气的东西?”

他递给她一支最大的画笔和一管最浓烈的红色颜料。

小悦犹豫着,接过画笔,在废弃的画布上,狠狠地划下一道。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她开始用力地涂抹,将那些 “冰冷的紫色” 和 “枯黄色” 统统挤压出来,甩在画布上。

画师在一旁静静地指导,告诉她如何运用色彩表达情绪。老奶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温和地注视着,仿佛在看自己的孙女。

我看着这一幕。小悦身上的 “冰冷紫色” 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虽然 “枯黄色” 仍在,但那核心的 “淡绿色” ,正顽强地透出光来。

看,这就是我的神域。它不是一片孤立的土地,而是一个由无数脆弱灵魂相互支撑、彼此映照形成的共生体。老奶奶的寂寥,画师的理想,小悦的伤痕……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里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生命力。

然而,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容忽视的 “冰冷铁锈” 气味,混杂着刀疤身上熟悉的躁动气息,从远处飘来。我抬起头,看到刀疤正焦躁地在一棵大树下刨抓着什么。

我跃下巨石,走了过去。他扒开的草丛里,露出一个崭新的、写着编码的塑料标记桩。

“第三个了。”刀疤的声音沙哑,“这东西,像钉子一样,想把我们的地盘钉死。”我凝视着那个异物。它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明确的攻击都更具威胁。我回到我的王座。小悦已经停止了绘画,脸上带着释放后的疲惫与一丝轻松。画师正帮她清理画笔。老奶奶在夕阳下闭目养神。

此刻的公园,看起来如此宁静美好。但我知道,有些看不见的堡垒,正在被构筑——小悦在内心中构建抵御霸凌的堡垒,她会反抗。我们所有人,也在无形中构筑抵御那 “铁锈色” 侵蚀的堡垒。

暮色四合,公园里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天鹅绒上的钻石。小悦离开时,对我挥了挥手,脸上有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微笑。我蹲在巨石上,守护着这片光。守护这片光,便是本神存在的唯一意义,亦是……不容退让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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