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一天的时间，京中人人传颂雁知秋得胜归来，边疆战事平稳，琉朝议谈顺利，离王功不可没。
被提起的骠骑将军雁知秋，京中百姓大多对这个燕时曾经的老部下缄口不言，却仍有人好奇。
“雁知秋不是已经受燕时牵连，要被诛杀来着么？”
“谁叫人家会打仗呢，捞了个军功，这次要不是他，烁云城就要变成大虞国的边疆了！”
“那倒也是……所以宫里那位淑妃娘娘也是沾了兄长的光咯？”
“可不是嘛，听说已经被封为贵妃，青玉印玺都赐下了，因为燕时的事，硬生生又给降为嫔位，现在啊应该叫淑嫔了。”
“燕雁两家结亲，本就不合事宜，那燕时何德何能，跟圣上娶同一家的夫人，还都是亲姐俩，说是连襟都不为过。”
边疆战事得到缓解，四骠骑大将军雁知秋凯旋而归，与离王段庭城一同进宫受赏，宫中大宴三日，举国同庆。
富丽堂皇而又不失威严的金銮殿上，宦官总管寺人霁站在门旁督促着其他宫人：“手脚麻利点，速度快点，明日宫宴需得小心谨慎，哪个伺候不好的，一律严惩不贷！”
大殿外忽地踱步进来一人，白色道袍，一派仙风道骨，清逸出尘之感悄然而至。
“大人，许久未见，这是要摆宴席么？”声音泠泠，如一口清泉作响。
寺人霁的神情立即变得恭敬起来，快步走到那道人身前，躬身施礼：“国师大人，难得您来一趟。宫宴在明日，您若是有兴趣不妨明日再来，总归是有您的座。”
“嗯，”那国师倒没多大惊讶：“那就待明日，若是圣上没有什么吩咐的，那就劳烦大人打扫我的坐席了。”
说罢，转身离去，白色的道袍拂过地面，
寺人霁目送他离去，面上不显，转身却气急败坏地碎碎骂道：“这祁翼禾越发地目中无人了，分明已经给他递了帖子，还做出那样与世无争的清高样子！”
“以国为姓便这般猖狂，也亏的皇上待见他，要是换了离王殿下，非得……”
啪嗒，啪嗒。
殿外传来一阵脚踏玉阶之声，踩在寺人霁心头，经久不散。
“要是换了本王，只怕要将那道人剥皮抽筋，丟去斗兽场喂狼。”段庭城步入大殿中央，身后跟着一名黑衣侍卫，寺人霁立马俯身下拜。
段庭城却反问他：“寺人霁，你说，如何啊？”
“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还没有置办好，怎能劳您亲移尊步。”
“本王只是过来看看，若是没有什么不妥，本王就去参见父皇商讨军机了。只是……”他踱步到寺人霁身后，摇了摇手中鎏金扇，半回身看向寺人霁：“不知本王是哪里太过逾矩，怎会让你认为本王的威严大过父皇？”
寺人霁心里一震，立即跪倒磕头，高呼饶命：“没有！是臣口不择言，臣该死！请殿下饶恕！”
段庭城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那笑直让寺人霁没来由地心中惊惧。
“既如此，待到宫宴结束后，大人必然无需本王多言，定会自己……”
他话未完，寺人霁连忙道：“是是是，臣自去慎刑司领罚！”
“很好，很好。”段庭城一合手中扇，带着那黑衣侍卫朝殿外走去。
皇宫的御书房内，黄袍加身的皇帝站在中央，虽是皇帝，却面容黝黑，有风沙之息，一双略显混浊的眼看着藏书阁内云集如山的折本。
那些，是燕时在世时，从虞国传回的线报。
“说起来，燕时已经走了两月了啊。”他谈起为国征战的老朋友，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语气中竟带了些骄傲。
“燕时，你也希望，莫要再让两国战事被挑起吧。”
他等了一会，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肯定似的追问了句：“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他缓缓展开一副书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情报，最后的一条，笔迹潦草，展露锋芒。
“圣上亲启，边疆紧急战报！虞国贼首煜漓本性难改，下令撕毁合约书，起兵十七万攻打烁云城，现已逼退五十里有余，另其兄煜沅已于我祁涂蛰伏数十年，臣欲将计就计，全国抓捕，将其擒拿，以作和谈之本。”
“天景三十七年七月十四日，臣燕时亲笔。”
他呢喃出口：“当真是做到了极致，兄弟……”声音不可觉察地哽咽了一下：“你为祁涂付出了太多，不过……你放心，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朕，会替你守下去！”
“届时黄泉碧落，朕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后悔！”
晶莹剔透的棋子吧嗒一声脆响，掷地有声，落子无悔。
大年，宫宴。
祁涂的大年下了场雪，入夜，空中雪若梨花飞落，没过多时，地上便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燕域门随阙捷出了府门，阙夫人因身体不适，早就推了这次宫宴，此时出府相送。
“夫人，你早些回去好生将养，晚些时候我便回。”阚捷临出府门前替妻子裹了裹斗篷。
“老爷此去可千万照顾好小云，此一行虽不甚凶险，但也要分外当心。”阙夫人在府门里，对外微一欠身，目送二人离去。
燕域门今日着了一袭青绿长衫，外罩一层鸦青色斗篷，手中握着阙捷昨日给他的卷轴，此时正坐在马车内。
“孩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把此物带入宫中？”阚捷忽地出声问道。
“小侄不知，叔父昨夜不是说让我保管好它么？”燕域门老实答道。
阚捷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这孩子，你就不知道打开看看？”
燕域门将卷轴缓缓打开，一看之下，心头警铃大作。
“这是……名单么？”他强作镇定，问阙捷。
阙捷长叹一声点点头：“正是。不仅是名单，还是祁涂国上至朝中重臣，下至地方官员的受贿名单！”
自古为官者，皆妄图两袖清风，出淤泥不染，又都跨不过为官之道，手下不干净的，贪赃枉法的比比皆是。
“这上面，有的数额大过了天，有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皆是受贿贪污？”燕域门有些惊讶了，查的如此之细，究竟是为何故。
“不错，身居高位，即使是你心中一片明镜，都是不可避免的……我也一样。”阚捷有些惭愧地沉了下眼皮。
“即使叔父不说，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燕域门收起卷轴，小心地将绳扣绑好，道：“这份名单，是我父亲在世时，所收集的‘证据’。”
阚捷点头：“你父亲出事突然，只将上卷托与我，而那遗失的下半卷，我也在苦苦寻找，至今未果。”
燕域门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我父亲的死，与之有关么？”
阙捷摇头：“我不敢妄下定论，现如今朝野上下，除去你舅舅雁知秋，平啸和蔺钰二位武将．你父亲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时兄出事前一天将它交付予我，现今我又交还给你，靠你这孩子给你父亲一个交代。”
燕域门将名单反复翻看，奇道：“连皇子公主的受贿数目都有，怎地唯独没有那位离王殿下的？”
阙捷压低声音：“听闻离王手下就掌管了一个组织，专查脏官污吏，对于他，鲜少有人敢去招惹，你父亲查与不查，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打个哈欠，不经意道：“你若是将来入了朝堂，与这位殿下打交道，可尽量避着点，那可是个不好招惹的。”
燕域门脑中立时浮现枫华楼下，细雨纸伞，那一把油纸伞的交情，也不知算不算招惹。
马车驶入宫门，从正门德阳门进入，阙捷与燕域门下了车直奔昭襄殿入宴。
在路上，阙捷又道：“其实现如今在朝中奉职的，除却文武百官，还有一个人，太一宫观的道士，当今国师祁翼禾，不过此人出身寒微，却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
“宫有一禁地，原是用作水上歌舞，后来不知怎地成了宫中禁忌，名为汀澧台，不过地处偏僻，你也去不得那，小心就是了。”
“域门谨记在心。”燕域门微一颔首，心中已有了计较。
往日威严的昭襄殿上此刻却热闹，天子坐朝堂，臣子们则于今日无需君臣之礼，有入殿的，只需向皇帝行过臣礼，经皇帝点头，便可直接下去于相熟的大人们交谈。
昭襄殿的正上方是当今天子，天景帝段怀离，不多时，皇后戚氏姗姗来迟，与段怀离并肩坐在龙椅上。
“皇后来了啊，”段怀离目视前方，却是在跟戚皇后说话：“既然你都来了，那么老三呢？”
“我给他找了几个宫娥陪着，结果他不耐烦，又跑了。”戚皇后满面愁容。
“说起来这还是怪你，小时候不懂得把人接出来，现在又不想弥补人家孩子，还不都是你造成的！”戚皇后没忍住，嘴中开始碎碎念叨。
“我…”段怀离想辩解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只能反驳她道：“他现在长成这样，别说跟朕不亲，就是老二那个亲哥哥，也没看他多言语。”
上方帝后的低语传不进朝臣的耳中，燕域门一直低着头跟在阚捷身后，听他低声介绍各方官员，再与相貌一一对应。
玉阶之下的高背椅上，一青衫人缓缓来迟，虽是冬日，却只着了件青竹袍子，外披蝉纱，手中依礼节握着折扇。
“唉……往年都是一样，一套俗气的过程下来，闲都要闲出病气来了。”到底是不耐烦地嘟囔了声。
他的目光在宴席上扫视，忽地觉察到一道细小的视线他敏锐地望去，停留在燕域门身上。
“诶？”他惊奇地展开了面容，有些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那人…倒是个变数。”
“只是不知，变数几何，能逞多凶的风浪，能掀多高的波澜？”
燕域门见祁翼禾敏锐地看见了他，故作镇定，举杯朝他的方向敬了一杯，祁翼禾笑了笑，也回敬过去。
二人酒杯在虚空中遥遥相对，仙酿倾洒，夜色摇晃。
今日情报：1.祁翼禾是在太一宫观修行的小道士，因旱灾求雨有功被拜为国师，太一宫观观主无物大师是个眼睛不太好的老道
2.段怀离与戚皇后感情极好，像是平常夫妻一样
我不想上学，请给点吧（臭不要脸伸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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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官臣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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