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寒暄过后,宫中报时的钟声响彻天霄,朝臣们立时住了口,不约而同地按官职大小站好,向上首顶礼叩拜。
天景帝段怀离,与贤后戚氏同坐龙台,在上首面向下方,微微抬手:“众卿平身!今日是为雁知秋将军凯旋而设庆功宴,明日才是大年宫宴,众卿家不必拘礼,只管畅谈乐饮,通宵达旦!”
天子既言,这场宫宴就算真正开始,燕域门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抬眼向上方望去,只见段怀离龙袍在身,帝王冠冕的珠帘垂下,看不清面容,只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这便是下令抄斩将军府的天子,也是他此行进宫的目标,他们中间隔着的不是层层玉阶,而是杀父之血海深仇。
歌舞升平,舞女挥着彩袖翩翩起舞,台下臣子依次而坐,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舞女退去后,文武官员纷纷走下筵席,相互交谈,道贺说年。
燕域门先去寻了秦琴,却见御史台那一堆里已经没了秦琴的身影.便知是不好了,听旁边有人提起,到近前一听才知。
“这人要倒霉也是真背运,那秦寒山只不过是抓不到燕时的妻儿,就被连降三级,连服制都被夺去,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燕时那事牵连的可不止他,中书省的李大人,曾想将他的大女儿送给燕时作他的平妻,后来也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
“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下决心处置燕时了……”
燕域门静静听着,忽地有人一拍他肩头,燕域门回身,见秦琴一身素衣,淡色的眸中透着宫灯的光晕,手中端着酒盏:“岁弊寒凶,雪虐风饕,今年比往常冷了些许,公子珍重。”
燕域门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举起酒杯与之碰盏,旋即一饮而尽。
这场宫宴直到戌时,天色晦暗,宫中鎏金台上突然放起烟火,在天边炸开一朵绚丽的锦云。
“恭贺雁大将军凯旋而归!”
殿外,身披赤色甲胄的将军大踏步而来,行走似雷霆,却又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沉稳。
“末将雁知秋,自边疆归来,叩见圣上!”雁知秋行至阶前,单膝下跪。
“爱卿平身,此次多亏你调兵有方,才保住了烁云城,雁知秋,你功不可没!”段怀离垂下眼睫,目光看向跪地的雁知秋。
“臣,叩谢陛下,幸不辱陛下厚爱!”雁知秋重重叩首,高大的身躯伏在地上。
燕域门自雁知秋进殿,心下便十分忐忑,舅舅虽然常年在边疆,却与他有几面之缘,若是贸然见面,恐生变故。
他心下暗衬:“我须得早些找到姑母,舅舅既然来此,那我便先离开这再说。”
燕域门将阚捷拉到一边,将声音压低小声交谈:“叔父,我需得尽早行事,不然晚了舅舅认出我来,怕是要牵连到您。”
阚捷想说雁知秋定会站在他这边,却还是点了点头:“罢了,你自己一个人多加小心。”
“放心,晚辈自有功夫防身,况且怎会失手,还请叔父宽心。”
阚捷望向燕域门离去的背影,不禁心生忧虑,说是宽心,可这心又怎么能宽呢?
喧闹的宫内,唯有一片露台清净幽雅,有竹帘掩映,纱幔叠帐,台边栽有梅花树,枝丫掩映间,落花似雪片飘零。
“染邪,莫要让任何人靠近此处。”段庭城离了皇后的中宫,径直来到此处,立与台中央。
“是,属下明白。”那染邪正是白日跟在段庭城身后的黑衣侍卫,此时腰间悬刀,觉察着每一丝声响。
昭襄殿对面的宫墙上方,燕域门一袭青衣,立在砖瓦上,俯瞰着这座宁静地出奇的宫苑。
“旁的地方要么有宫女随侍,宦官把守,唯有这地方,太过寂静。”他低声:“有时候太静了反而扎眼。”
鼻尖忽地嗅到一阵暗香,似有似无,眼前划过的,是一片梅花瓣。
宫中的宴席传不上街,街上的百姓也纷纷闭门,除却北城区住的达官显贵,夫人们还在等自家老爷回家。
唯有关西楼的舞坊还在经营,这条街上其余的店铺已经关门歇业了。
“哎,路晏,这都什么时辰了,奴这儿的歌舞怎的就这样合你胃口,不走了?你的酒楼不开了?”关西楼抢上二楼,瞪着路空谷。
被连名带姓喊的路空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西楼攘了一下,这才无奈道:“你又来了,我只是在想燕云的事。”
提起燕域门,关西楼的语气立刻变得激动:“云郎?他怎么了!这次进宫不是只赴个宴么,会有何事?”
“他父亲被人污蔑,家都被抄了,不进宫打探打探,你还指望他一辈子就这样了啊。”
“还有你,”路空谷回身直视关西楼:“能不能放过他啊,他已经明言不会娶你了,你又何必执着于你们族中那一套古怪的规矩,墨守成规呢。”
关西楼怔怔看着他,蓦然一笑:“呵呵,那又如何?我就是要画地为牢将自己捆起来,困与他身侧,我才安心,我才痛快。”
“这又是为何?你又何苦!”路空谷急得直握拳。
“你若要怪,就怪燕云破我族祭祀,将好好的典礼搅得一团乱。我族中从未有人坏了规矩,若我违背,死后便是永不超生。”
“掌柜的,你跟他是从属关系,我跟你不一样,或者是,跟其他的人都不一样。”关西楼伸出一指,离路空谷额间一厘处顿住:“我跟他可是合作关系哦。”
她说着越来越开心起来,嘴角渐渐浮现笑意,悠悠地对路空谷道:“有什么事,他还要过来求我,我才乐意替他去做呢!”
路空谷微微后退,心下暗自叹息:“唉,燕云,你这可真是倒大霉了。霁光族的女人,可是会玩蛊的。”
他的思绪悠悠然飘到皇宫,试图追寻,那身入堂皇宫殿的人。
“就在此处!”燕域门翻身一跃而下,借葱绿木叶掩去身形。
他四周环顾一圈,不免好奇起来:“那是,什么地方,竟修建的如此华丽。”
抬眼望去,这片宫院是大片大片的水池,四面有亭阁,水上有石台,台上所刻花纹样式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水中央有白玉蓝瓦所搭建的水榭,白纱飘摇,琳琅环佩叮当作响,竟是华丽至极。
他落在露台侧面的一座亭阁上,只觉此间温度不似冬日,环顾一圈后,目光投向水榭中的黄袍男人。
那人几乎半个身子都掩在镂空屏风后,前有珠帘,他便是在这珠帘掩映间望向远方,只看的手中握着一把鎏金折扇。
“那是何人…缘何到此?”燕域门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他身形比我高出不少,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不是对手,又或者这人武功在我之上。”
“要不是事先从珀耘阁学了隐去气息的法门,估计……”
他思索到此,蓦地浑身一震:“不对,屋檐上还有人!”
墨蓝的瓦片上传来一丝轻响,接着便似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远方的呼唤:“闯入者,一律格杀勿论。”
屋檐上站立的黑色侍卫轻佻地笑了一声,旋即一脚踢向正吻上的黑色机关:“公子走好。”
刹那间,四面八方的刀剑齐出,朝着燕域门射来,他一边翻身躲避,一边飞起身形,踢落了部分刀剑,却也抵挡不住刀林剑雨一样的攻势。
他一边侧身闪避,刀光剑影间感到一阵熟悉,似是在珀耘天宫时,先生教他的:“乾坤腾挪,便是在相生相克间博取一丝生机,生门既破,死生无忧。”
“绝不能折在这里,”燕域门衣袂翻飞间已落到另一边亭上,袍角上已经见了血迹,暗自发狠:“折在这里就太可惜了,我还有父亲的仇,绝不能……!”
可四面八方飞出的刀剑越来越多,好半晌停住时,突地射出无数冷箭,寒光四溢,千钧一发之际,一黑衣人从上方落下,只听的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那密密麻麻的冷箭便被他尽数斩断,从空中断成两节。
“颜司?!”
“主子莫慌,颜司来迟!”
宫中是不许带暗卫的,奈何鲁郡颜家的闭气功天下一绝,是以此次进宫颜司也随行。
“掩护我出去,切莫恋战。”
“是,遵命。”
恰在此时,台上之人缓缓转过身来,刚才的刀剑破空而来,他早已听到,只是暂时没有动作,此时听闻又来暗卫,挑眉勾唇轻笑:“嘶……事情开始有趣起来了?”
“可惜了这汀澧台竟要染上血迹……是我对不起你,”他话锋一转,对染邪大声喝道:“要活擒!但凡抓的是个死士,本王唯你是问!”
燕域门见那黑衣侍卫从屋顶一跃而下,与颜司缠斗在一处,咬牙飞身上房,跃过数十道宫墙后翻身,掉在一片花圃之中。
天色昏暗,此处宫人也极少,被他几个手刀敲晕过去,终于能静下来修整一番。
最令他心惊的,莫过于在那水榭之中的机关竟然来自珀耘天宫,这让燕域门想要继续探查下去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如果皇宫中有珀耘天宫的人,那么师尊定是知晓,可又怎么会。
“师尊……”他怀念起佞游先生,却只能想起苍山古松后的,一抹灰白的头发。
却又有一片明黄将他拉回现实,那水榭中执扇的身影,自入京以来便久久不散。
“怎么每次都遇到那离王……离王……”他喃喃念道,目光逐渐狠戾:“难不成不除掉此人,我复仇就要像今日这般难么?”
想要一路无阻地接近真相,那是天方夜谭,只有扫平一切阻碍他的人,燕域门才有资格站到皇帝的对立面,才有可能揭开真相。
小云:磨刀霍霍向段辞!
大头菜:啊?发生甚么事了?
今日情报:1.关西楼因族中祭祀典礼被燕域门闯入打断,受族中长辈派遣跟随燕域门至今。
2.秦琴,字寒山,是个天赋异禀一目十行的天才,从小考试必得头筹,入京赶考那次只摘得榜眼,状元是考了十四次的当朝丞相匡公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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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汀禮花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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