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走出音乐厅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外墙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在黑暗中像一个巨大的圆拱形怪兽。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汽艇还在空中巡逻。
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有车来接,叶秋戴上手套捂着被冻得通红的耳朵,上面因为今晚的事生气了吗?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走下山时,一辆黑色的车在她身边停下,“抱歉叶小姐,让您久等了,请上车。”司机撑起伞,为她打开车门。
叶秋上下班和一切陵都的活动,CMC都会派专门的防弹车接送,美名其曰保护她的安全,实际上也是监视的手段。
CMC是情绪委员会,陵都最高权力中心。他们监控城内任何情况,防止一切失控的情绪和干扰分子出现。特别是叶秋这种在中心高层工作的情绪调控师,自然是重点关照的对象。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她摘下手套放进口袋里,触碰到那个纸条,心中猛的一惊却不敢拿出来看。“这是谁写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凝视着窗外陷入沉思。
车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向后倒退,雪越下越大,玻璃渐渐蒙上一层雾气,身后大殿传来响亮的敲钟声。午夜来临,戒严开始。居民纷纷关闭了灯光,璀璨的城市建筑融入夜色,宽阔的街道只剩下昏暗的路灯和一辆飞驰的汽车。
叶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客厅干净整洁,却像出售的样板房一样,看上去没有任何生活痕迹。一架定制钢琴摆在中央,上面累着一叠乐谱手稿,旁边连接着各种调控仪器设备。
她脱下脚上的高跟和大衣,把纸条藏在手稿之中,随后瘫倒在沙发,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她实在太累了,没等信息在脑子里复盘完就睡着了。
早上是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的。“喂,”她接通电话,赶忙换上工作服,对面传来黎衍的声音,“临时决定召开议事会,你好好反思反思,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意思是要她在各大家族和委员会面前公开检讨自己的错误,叶秋心里很不爽,“好的黎先生。”电话随即被挂掉。
司机很快把叶秋送到了委员会所在的威恩塔,也是她日常上班的地方。塔呈螺旋状上升,是陵都最高的建筑,耸立在市中心。一进大厅就看到悬空的五个大字:“情绪即秩序。”叶秋在心里翻起白眼,每天都要看一遍她烦的要死,脸上却依旧平静。
电梯很快升上顶层议会大厅,CMC的高层和各大家族代表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叶秋瞥到旁边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今天也来了?程晏穿着深蓝色制服,身型修长扎着干练的发型,全身没有佩戴多余配饰,只有那枚监察局的金属徽章别在胸前,她是监察局高级特派员,象征着绝对的权威。
叶秋感到吃惊,没想到昨晚的事让高层这么紧张,以至于要惊动监察局的人。经过一晚上的调整,她已经想到要如何应对。
会议开始,圆圈中央投放昨晚的视频画面。画面暂停,程晏翻阅事故报告,语调平静却凌厉:“昨晚的事故在城市内产生16分钟的情绪失控,引发三起轻微暴力冲突。这是五年来首次,你们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吗?”
黎衍回应:“这是技术故障,叶秋的设备需要调整。”他语带暗示看向叶秋。
叶秋镇定答道:“是设备问题,还是曲谱后期问题?我写的曲稿没有问题才通过审核,我遵循的每一条指令,都是中心提供的。”
黎衍轻笑一声:“叶秋,我承认你是我们最优秀的调控师,但天才太过傲慢,有时也会忽视自己的错误。”
叶秋眉心微蹙,保持冷静:“我在事故发生时迅速调整演奏,避免了更大规模的失控。黎先生,如果这是错误,那么请明示我该如何处理?”
程晏的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调整演奏?还是破坏规则?你明知校准日有多重要,我看你是在挑衅。”
委员会的一名代表谨慎开口:“叶秋,事故发生的瞬间,你是如何判断问题出在曲谱的?”
叶秋直视对方:“我熟悉每一个音符的情绪波动,当曲谱产生异步频率,我第一时间察觉并马上做出调整。”
程晏抛出文件:“记录显示,昨晚的情绪失控导致百起公众情绪异常。你能否解释,你的“调整”为何没有避免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马上调整,失控的规模只会更大。我的选择,就是让混乱可以被控制在有限范围内。”叶秋的手指在桌下紧收,她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叶秋,你的判断没有错,但你必须承认这是一次失败的调整。观众的情绪是我们唯一不能犯错的地方。”黎衍看似宽容,实则明里暗里咄咄逼人,“又来这套。”叶秋心想。
程晏借机施压:“黎先生,看来cmc需要加强内部管理。”
会场出现细碎的切切私语,有人频频抬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有人不安的翻动手边的文件。
“叶秋犯了错,但她的调控能力是家族依赖的重要资产。如果她被处分,谁还能确保各大家族所在区域的情绪平稳?”吴臻是古老家族的代表,叶秋的陈述让他内心有些动摇。
吴臻目光游移,看向黎衍:“叶秋的责任不能回避,但我认为,情绪失控的原因可能没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或许……我们应该追查更深层的隐患?”黎衍顺着吴臻的话说道。他的语气试探而谨慎,即不愿意得罪在场的其他几尊大佛,又不敢让大家族的利益受到威胁。
底下又是一阵私语。叶秋缓缓起身,“如果这场会议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替罪羊,那么我的发言到此为止。”
大厅陷入短暂的沉默,程晏眯起眼睛:“叶秋,你是认为自己有权挑战规则吗?”
叶秋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黎衍,等待他表态。
黎衍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良久终于开口:“叶秋有错肯定不能脱责,但程特派员,我相信她的能力。一周后的庆典,她将为全城献上一场无懈可击的演出,向大家证明她无法取代。”
会议结束,叶秋去到黎衍的办公室,“这些是一周后庆典的材料,你回去准备准备,别再让大家失望。”难怪一大早就要我过来一趟,其实早就备好了这一手,这是推着我往火盆里跳。这个老狐狸……”叶秋又被套牢。
叶秋走出威恩塔,风冷的刺骨。她回头看一眼那扇巨大的黑曜石大门,她讨厌这里,会议上众人审视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就像阳光下被放大镜灼烧的可怜虫。她厌倦了这种控制人心的手段,但又不得不做,身上的期望压得人喘不过气。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有点用的工具。
“叶小姐,请上……”“我要自己走回去。”叶秋没等司机说完便出声打断。
“呃这个不太方便,您也不安全……”叶秋深吸一口气,“你跟黎先生说,我要自己走回去。”
司机拨通电话,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好。”
叶秋走在人行道上,路边的光屏不断播放着校准日的宣传视频,背景音乐是她和整个情绪调控组为此制定的。镜头切换,她看到自己在音乐厅演奏,事故发生的录像和音频已经被替换,取代的是一段足够以假乱真的画面和声音:她的手不曾停下,光带在有规律的跳动,观众仍在校准状态中……叶秋的耳朵一听就知道破绽,但以技术部的水平糊弄路人也足够了。
当她进入生活区的时候,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脸上体现了不同的情绪,但都是统一被调整过的模版,这就是cmc想看到的,他们管这叫恰到好处。
在陵都,权力部门和各大家族的人员可以申请不接受校准日调控,他们大多自幼经过培训,知道身居高位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更知道如何控制他人为自己效劳。
叶秋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时,她听到一段奇怪的旋律从巷子里飘出,那是完全不同于陵都的音乐——不经过计算的节奏,混乱,尖锐,更没有调性可言。乐句间呼吸急促,像在做实验一样。这样的音乐根本不可能也不被允许出现在陵都城里。她感到诧异,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像源头望去。
一个身型瘦削的流浪汉蜷缩在墙角,与干净整洁的墙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怀里抱着一把小提琴,是大提琴的演奏方法,右手却不是琴弓,他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长条状物品在拉琴。
叶秋环顾四周,发现路过的人对这段旋律避之不及,有的甚至加快脚步离开现场,而不远处就是监察局的摄像头,镜头缓缓扫过这个角落,却没有发现流浪汉的存在。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叶秋不敢走进巷子里,她知道不远处黎衍一定会派人监视,她坐在藤条长椅上,闭上双眼假装在晒太阳。她静静听了一会儿,音乐声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为他们演奏,但他们从不听你的心。”
叶秋如遭雷击一般猛的睁开眼,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故作轻松的调整了一下袖口,起身准备离开。当她转过身望向巷子深处时,却发现巷子空空如也,仿佛刚才只是她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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