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和通讯恢复了,说明山里已经能进人,通路指日可待。
吃午饭时,李因说自己自己下午要去趟云婆婆家,让姚鹤鸣带姜允初去卫生所。
你知道卫生所在哪?
知道。
整顿饭,两人就交流了这么一次。
姜允初拿出手机摆弄两下,最终还是收进了袋子里。
“你手机是没电还是摔坏了?我帮你看看吗?能恢复使用的话就不会无聊了。”
去诊所的路上,姚鹤鸣主动问到。
她上一个问题姜允初还没答呢,这一个也不打算答。
姜允初现在对姚鹤鸣的感情很矛盾,她对她有点意见,有点戒备,在她面前哭了一顿,现在还有点羞耻。
她不太想跟她单独在一起,却也算不上讨厌她,因为人家至少表面上对她很关照。
不是很想应对,就暂时装没听见。
反正姚鹤鸣话多又健忘,一会儿就换话题了。
然而,姚鹤鸣这次却没有轻易放过她。
“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吗?还是你不想跟我说话?真这么记仇啊?”
她把手放进上衣口袋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袋饼干,
“呐,再给你道一次歉。”
她递了好几次,每递一次都说对不起,一次比一次近,最后一次就差塞她手里,
再不接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姜允初伸手接过,依旧板着一张脸。
“接受了就别不开心了嘛,跟我说说话呗?”
姜允初笑了:
“你缺人跟你说话吗?”
对方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缺人陪我聊艺术和游戏。这不是只有你会聊嘛。”
“村子里这么多人任你挑,我不信你找不到第二个,别找我,我不想聊。”
聊着聊着又要被她引到某些不想回答的问题上去。
“李果,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这两天……你昨天出去找马唐草遇见谁了?”
又叫她李果。
要谈真心话,喊这个称呼有什么用?
她能发生什么事?她来到这就是最糟糕的事!
当初去哪不好,非来梅子岭,碰上这一堆麻烦,逃也逃不开,甩又甩不掉。
姜允初觉得有点胸闷,一股火气憋在胸腔里,她张开嘴巴使劲吸了两口气,终于喊出一句话来:
“你问题好多!烦死了!”
姚鹤鸣被她吼得一愣,低头没再看她,走到前面去带路,此后一路无话。
锁潭村卫生所是由原先活跃在这一片的赤脚医生牵头用旧屋子改建的,以中医治疗为主,走进去就能看到中药柜和针灸模型。
这里的负责人叫李云竹,今天台上坐诊的就是她。
望闻问切,李云竹看了姜允初几眼,把她叫到内室。
手搭上脉,倒也是诊出肠胃的问题,但是:
“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总憋在屋子里没出门?”
“…是的吧。”
“心情也会影响身体的,焦虑的情绪就容易让人出现肠胃问题。有空多出门逛逛,放松一下。”
“好。”
她拿出纸开始写单子,姜允初收回手,却见她举着笔又看了她几眼。
“怎么了李医生?”
“过来我再看看舌苔。”
姜允初站过去,看了舌苔又看了眼珠子、耳朵。
“你有点眼熟,但没见过你呢,你叫?”
“我姐姐是李因。”
她就说吧,出门就得撒谎。委婉一点留条后路。
“哦,李因家的。把衣服脱一下。”
“什么?!”
这种检查方式跟她的身份有关吗?
“为什么?”
李云竹把门反锁,带上手套:
“李因刚找回来的妹妹,上山的路不好走吧?给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哦。”
姜允初不敢放松警惕,
“上山……还好,就是划破几道口子,已经结痂了。”
“划破了?伤口在哪?”
姜允初刚要去捞裤腿,就见对方的目光已经像X光一样对着她扫描起来。
“……一定要脱衣服吗?”
“不脱也可以,介意我隔着衣服上手捏吗?”
“捏吧。”
李云竹捏得很仔细,像体检一样,一边捏一边说情况,连她脊柱有侧弯趋势都告知了。
从里间出来,李云竹给她抓药,又叮嘱了几点注意事项。
没收钱,姜允初自觉把这笔账加进了自己欠李因的钱里。
手机摔坏了,她没有什么必须要联系的人,要修也得等到镇上再去修,不然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她现在是彻底清醒了,李因的妹妹找回来这事在村里都传遍了,哪怕她极少出门。
所有人都把她当李果,坦白身份不是说句实话那么简单。
姚鹤鸣等在旁边,也听完了李云竹的嘱托,药包递过来的时候,她比姜允初还快了一步伸手去接。
两人走出卫生所,姜允初现在冷静不少,想到自己刚刚冲她发脾气,停下来道歉:
“对不起我来的时候情绪不太好。”
卫生所在整个村子的最西面,紧挨着出村的路。
这条路走下去,又有很多条岔路,路边都是山体和树林。
她伸手去拿药包:
“我自己拿吧,我想一个人走一会儿。路我都认识了,待会儿自己回去。”
姚鹤鸣看着那条出去的路:“你要……往那边走?”
“不知道,随便走走。李医生叫我多走一走。”
姚鹤鸣把药给了她: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缺人说话?”
这是什么问题?
“那是你自己的事,姚鹤鸣,我不生你气了,你也别再总问我问题。”
姜允初拎着东西往那条泥水还没完全干的路上走。
察觉到姚鹤鸣跟了上来,她越走越快,经过一条岔路,一下被拽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李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都不是锁潭村的原住民,我觉得有件事你得明白,光靠李因,你在这里不可能绝对安全。”
姚鹤鸣拽她进来的时候捂住了她的嘴,所以这时候她只能先点头表示同意,让她把手放下来。
一挣脱束缚,姜允初就薅上了姚鹤鸣的衣领: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调查我,调查这个村子,不管你什么目的,我们两个不是同路人,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只有李因能带我离开,其她人我接触得越少越好,我并不需要在这里生活,这里不单指锁潭村,还是闵口镇、是梅子岭、是整个黔安县,我要走得很远很远,如果李因办不到,我自然会想别的办法。”
过了这么多天,还发生了塌方事故,那些堵她的人不一定还在,她小心一些,多摸出几条路,做些伪装,带点工具,说不定就能逃走。
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姜允初收紧手指,压上了姚鹤鸣的颈部动脉:
“你要装好人,我可以陪你装,但是别想着借用好心来打探我,以为我年纪小好忽悠是不是?那你真是看错了,我才不会傻傻地跟着你走,别再拿那些愚蠢的问题来问我,不然……哪怕两败俱伤,我也会戳穿你的假面。”
姜允初说完就走,狠狠推了姚鹤鸣一把,药包绳子挎在手腕上,双手插兜,走掉的背影很是孤傲。
实际上手在衣兜里抖得不行。
姚鹤鸣抹了把被掐红的脖子,把领子理好退到路口去等。
李果这个反应挺出人意料的,却也印证了她的某些猜想,
——这女孩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寻亲。
她跟李因的关系忽远忽近,看得人迷迷瞪瞪,不是因为相隔多年失而复得,而是因为这两人之间压根没有亲情,是演都不知道怎么演。
她的视角比李果要多,她的提醒人家不接,姚鹤鸣也没办法。
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李果会主动来找她的。
-
姜允初在山道上看到了山神像。
神像她见过,但这里的山神比她以往看过的任何一尊像都复杂。
衣着、头饰、底座……极尽繁华,给人的感觉不是悲悯神圣的,而是雍容华贵、精致可爱,笑容也不庄严,反而有些俏皮。
像个没上色的石膏娃娃。
她走的这条路不知道是通往哪里,摆了这么一桩石像,近前有烧过的香灰痕迹。
要不是这堆香灰,姜允初会以为这就是尊被遗弃的石雕。
这山神娘娘,好像没她想的那么诡异?
她这两天压根不敢回想李星的话,现在看到所谓“山神”,感觉好像中了小孩的恶作剧……
“李果姐姐,又见面啦?”
“李星?”
小孩背着书包,应该是去上学的。
姜允初往她身后看了看,
“你一个人走路去上学吗?”
“嗯,学校不远的。”
李星说着,蹲下来从书包里掏出三炷香点燃。
“李果姐姐,山神娘娘在笑呢,看来她很喜欢你。”
“哈哈哈……”
姜允初对这东西实在怕不起来,她学美术的,还做过石膏像呢,
“山神见个人都喜欢吧,她不一直在笑。”
“不是哦。”
李星插好香,有模有样地拜了两拜,
“娘娘有时候笑,有时候不笑的,才不是见谁都笑,她肯定记住你了。”
小女孩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抬起脑袋,冲姜允初露出一个笑容。
才七八岁的幼童,脸圆嘟嘟的,明明连眉骨和鼻梁都没发育好,整张脸透着稚气,可她此刻的神态却像位历经沧桑的老妇,眼球都仿佛变得混浊。
姜允初心底一凉,腿有些软,脚下打滑。
“诶,姐姐你怎么摔跤了?哈哈哈哈哈你被吓到了吗?我开玩笑啦。这就是个石头。”
只一瞬,眼前又是个童真清澈的孩子了。
欠打的孩子。
姜允初扶着树干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李星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药包。
“你生病了吗?”
“吃坏了肚子。”
李星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竟是给了她一个安慰:
“没事的,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再拍拍书包,最后从口袋里掏出湿巾擦手。
“我上学去了,姐姐再见。”
“再见。”
别再见了。
她经不起这样吓。
姜允初没再去看那尊石像,原路返回。
在她背后,三支香以奇快的速度燃烧、落灰,一缕青烟绕上石像,没点墨的眼珠子滴溜溜滚了一圈,眨了眨。
与此同时,走出去不远的李星回过头,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脸:
“好像真的吓到她了,唉……下次不能再听婆婆的话了。”
-
姜允初又被吓了一次,不敢再一个人往前走,循着记忆走回卫生所附近,在路口看到姚鹤鸣,她居然觉得亲切无比。
但嘴上还是要问:
“你怎么不回去?不是说我记得路?”
姚鹤鸣收起手机: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姜允初:“直接说坏消息。”
姚鹤鸣:“山被封了,镇上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可能藏在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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