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恂靠过来问道:“你想吃什么,让人跟厨房说一声。”
萧懿鸾坐回椅子上将药煲的盖子盖上,语调清淡道:“不用特意忙活,我吃什么都行。”
谢恂也坐下,手肘倚在桌上托脸望她:“你在御书台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有点唯唯诺诺了?”
萧懿鸾讪笑,无奈打趣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恂不以为然,扯唇笑道:“这算什么屋檐下,我不在家的时候,这儿不就是你的吗?那些猫啊狗啊都是你养的,我说什么了吗?”
萧懿鸾狡辩道:“那是我养来给老夫人解闷儿的。”
两人正有说有笑,厨房已经将刚出锅的饭菜送了过来,几个侍女忙前忙后,各色的菜和汤占了七八个碗碟,不一会儿便摆了满满一桌,每一道菜都是精心烹制的上品。
因谢老夫人不在席间,萧懿鸾又嘱咐厨房备好老夫人那份餐食,以便老夫人午睡醒来能吃上。
谢恂已经动筷子吃上了,一脸享受地催促萧懿鸾坐下趁热吃,萧懿鸾拘谨地回过身,看到自己的米饭碗里多了一堆肉和菜,她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地拿起筷子,算是默默接受了谢恂的心意。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对用餐,萧懿鸾越吃下去越觉得胸膛里跳得很快,此情此景像做梦一样,怎么一下子就跟谢恂变得这么熟络了?他谦谦有礼地在她面前夹菜喝汤,举手投足别有一番儒雅气度,像一只铆足了劲要展翅开屏的孔雀。萧懿鸾觉得他既有些拘束,又仿佛乐在其中。
方才谢恂还说起这些猫啊狗啊,萧懿鸾倏忽想起自己在东市同安巷买的那一处宅子,如果谢恂往后觉得这些小猫小狗麻烦的话,她可以把它们带走。
只不过,现在他还不知道她有属于自己的宅子,而且买宅子的钱还是当了那块白荷素璧换来的。
兜兜转转,白荷素璧又回到她手上,萧懿鸾握着筷子的手变得有些僵直,她非常确定谢恂是从当铺赎回了这块玉佩,所以他也知道她曾经把玉佩拿去当铺换钱了。继续隐瞒并非良策,眼下确实有必要道出实情,这样谢恂至少会认为她坦诚。
见谢恂吃得差不多了,萧懿鸾便放下筷子轻声细语道:“其实,那块玉佩并不是丢了。”
谢恂放下筷子稍稍抬眉,完全不觉得意外。他唇边似笑非笑地像是很感兴趣,瞟着萧懿鸾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懿鸾声音颤颤地接着说道:“那天在御书台听你说白荷素璧寓意不好,我当时很生气,觉得你是故意的,本来想把玉佩扔了,又觉得可惜,所以我就出宫找了家当铺。”
谢恂悠悠地补充道:“利源当铺对吧?”
萧懿鸾赧颜垂头,确实是这家当铺,如今已没有什么可隐瞒了,她用玉佩换了一千两。
谢恂随后便问:“你当了多少钱?”
萧懿鸾说出那个数字,谢恂听罢不由得瞪了瞪眼,心想当铺的掌柜心也太黑了,给了萧懿鸾一千两拿走玉佩,后来居然又收他一千五百两才肯将玉佩出手,一来二去白赚五百两。
萧懿鸾下意识地问:“你后来把玉佩赎回来了,对吧?”
谢恂心虚地点了点头。
萧懿鸾追问:“花了多少钱?”
谢恂一时有些仓皇,他倒是想说他花了一千五百两才把玉佩赎回来,好让萧懿鸾因此对他有亏欠。但他当时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是沾了扬城公主的光,用她的名义签了收据,她说太子会派人过去结账。
说到底是太子殿下承担了所有。
萧懿鸾见他不痛快回答,以为他在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钱,便试探问道:“是花了比一千两还多的钱吗?”
谢恂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掩饰心中摇摆。
萧懿鸾觉得自己连累他多花了那么多冤枉钱,心里很惭愧,然后又如实坦白道:“我用那一千两买了一处宅子,还有剩余。”
那宅子的钥匙和剩下的二百两银票以及衣裳首饰全被她留在了女史官舍里,没有和房契一起偷偷带出来。孔姣今晚会在官舍纵火,屋子失火了总归要损失些贵重财物,如若不然,势必引人怀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做戏要做足,这样别人才会相信女史官舍起火真的是意外。
而房契却不一样,没人会信她一介女史会有自己的宅院,倘若真有人在火场里发现她的房契,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质疑。
二百两银票也不是小数目,但是说到底那钱不是她辛辛苦苦挣的,所以失去也不觉可惜。
谢恂以为萧懿鸾要把没用完的钱还给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变成空手套白狼的骗子,也顾不上萧懿鸾会不会再次误会他和扬城公主的关系,鼓起勇气也坦白道:“当时用的不是我的钱,是扬城公主救的急,她说由太子结账。”
萧懿鸾眼波迷离,怎么又和扬城公主有关呢?想了想还是用细碎的声音问了句:“是你和她骑马出门那次吗?”
谢恂目光一怔,然后热忱地凑上前问:“你怎么知道这个?”
萧懿鸾低了低眼眸,不再多说。
谢恂笑吟吟地自问自答:“是丫头们跟你说的吧。”
萧懿鸾起身想离开,声音弱弱道:“我去看看老夫人睡醒了没。”
谢恂正聊到兴头上,不肯放她走,伸出手想抓住她,觉得不妥,改为抬起一条腿拦住了她。
他仰脸好奇道:“你买的宅子在哪里?”
“嗯?”萧懿鸾绕不过他的腿,站在一旁心有戒备,不想告诉他宅子在哪里。
谢恂放下腿,有条有理道:“你当了我给你的玉佩去买宅子,我又花钱把玉佩赎回来再送给你,说到底那个宅子是我买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账是这样算没错,可是……可是那块玉佩明明是他主动送给她的啊。
萧懿鸾从袖中拿出白荷素璧递还给他,强词夺理道:“这玉佩还给你,这样可以两清了吧?”
谢恂转过脸不肯收,拧眉道:“这是什么歪理?”
萧懿鸾心想:你也很是无赖。
两人正争执着,忽见一位随从匆匆进来,谢恂忙坐正摆出严肃脸色,问随从有何事。
这随从是一直跟着谢恂在外领兵的谢兆,并不认识萧懿鸾,只猜测她是谢恂家眷,但又不敢冒失,站在饭桌前稍显迟疑,没有立即开口禀报。
谢恂随即吩咐道:“夫人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谢兆这才正色道:“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说,他刚刚遇险了,请公子速去。”
谢恂惊讶地站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传话的人没说。”
谢恂深吸长气,焦灼不安地吩咐下去:“快备马吧。”
谢兆应声退下,萧懿鸾木木地望着谢恂的背影,想起两年前成婚的那晚,他也是这样被人匆匆喊去。这一次,不知要走多久呢。
不知怎地,她担心起虚无缥缈的以后,萧懿鸾心有凄然,如果往后余生真的和他相守,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
握着手上的玉佩定了定神,又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
谢恂迟缓地回过身,想跟萧懿鸾交代一些话,但是笨拙地不知该说什么,生怕一语成谶,以致于转身一别又是数年,这次望着她不敢再说“那你等我。”
萧懿鸾眸光晶莹地打量他,见他迟迟不说话,便像两年前一样,深明大义地开口小声道:“去吧。”
谢恂轻轻嗯了一声,又低声嘱托道:“娘醒来如果问我去了哪里,你应付一下。”
萧懿鸾平和地点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谢恂临走前指着她手里的玉佩道:“这个你要收好。”
然后神色依依地转身离去,像一只刚刚归巢的燕子不得不返回风雨里。萧懿鸾在他身后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走到廊下,又走到院中,目光酸涩地快要落下眼泪。
萧懿鸾仿佛被什么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追上去颤声道:“我只告了一天的假,明天一早就要回御书台了。”
谢恂闻言顿住了脚,背对着她踌躇了一瞬,声音低沉地回答着:“知道了。”说罢,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了。
刚刚下过雨的院子里秋风瑟瑟,萧懿鸾黯然回到桌边,让侍女撤下桌上饭菜,心绪飘忽不定。
上半日扬城公主匆忙离去,难道两件事有所关联?
太子遇险,不知伤势如何,若是最坏的结果,一定会导致举朝震荡,这些事虽然不是一个一年俸禄才一百多两的小女史该操心的,但若真有不测,对她来说日子不会好过。
正如孔姣前不久担心的那样,她们这样的女子,需要时刻提放宫城里的是是非非,若是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就会自身难保。
这半日待在谢恂身边喜忧参半,现在静下来又忍不住担心孔姣今晚是否顺利,一面又记挂自己留在官舍里的银票能不能保得住,以及那枚跟首饰放在一起的玉指环……琐事扰人心神,萧懿鸾揉了揉两鬓,决定起身去主屋看看谢老夫人。
主屋外的走廊上摆放着两盆桂花,萧懿鸾停下来闻了闻,却听见老夫人房里的梁婆婆在绘声绘色道:“公子和少夫人方才坐一起吃饭呢,有说有笑的,我就瞧了一会儿,也不敢在旁边多待,怕公子不待见。”
老夫人乐滋滋接话道:“这就对了,所以我方才不愿跟他们一起吃饭,免得他们不自在。”
萧懿鸾听到这儿不免愣了一愣,寻思着此时不应当进去。正要转身,不巧被一个出来打水的小丫头看见了,小丫头机灵道:“少夫人来啦?”
老夫人在里屋的床上忙唤道:“懿鸾,快进来。”
萧懿鸾听见,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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