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药香和些许熏香混杂的干净味道,方才说话的梁婆婆站在床前侍奉,老夫人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像是刚睡醒没多久,一见萧懿鸾便欠身关切道:“饭菜还合胃口吗?”
萧懿鸾抿唇一笑,轻轻点头:“老夫人现在需要用餐吗?”
梁婆婆笑着开口道:“已经跟厨房传了热粥了,待会就端上来。”
萧懿鸾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好,站在一旁准备服侍。老夫人又道:“你煮的补药很管用,我这一觉睡得可香了。”
“老夫人不是在哄我高兴吧?若果真有效,我明日多买些带回来。”
老夫人哧哧笑道:“你也别太费心,你能回来看看我,比药还管用。”
萧懿鸾顿了顿,趁机说起正事:“方才太子那边有召唤,谢将军吃过饭便出门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多加过问,许是觉得谢恂已回到京城,再大的事也不会比打仗更值得担心,她又嘱咐道:“你们房里的被褥,我特地让人用栀子花熏的,你晚上试一试,看看睡得舒不舒服。”
萧懿鸾呼吸一滞,她原本想着今晚去睡客房的,老夫人这样费心安排,倒是盛情难却了。
侍女端上老夫人要的热粥,萧懿鸾搀扶老夫人下了床,梁婆婆早摆好了碗勺和凳子,然后在桌案旁垂手侍立。
老夫人拉着萧懿鸾坐在跟前陪她说话,说起天要转凉,问萧懿鸾有无添置新衣,又说萧懿鸾近来清瘦了,在御书台是否太过辛劳,萧懿鸾一一回应着,未免老夫人不放心,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衣食不缺。
一碗粥喝完,一旁的梁婆婆问可要再添一碗,老夫人摇头,萧懿鸾便拿起手绢替她擦拭唇角。
老夫人欣慰道:“这些事儿让婆婆们来就好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老在我屋里待着了,去看看恂儿回来没有,他一回来肯定要找你。”
萧懿鸾难为情地说一声好,老夫人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好再叨扰,便礼貌告退。
平常在御书台是有午休的,这半日却几乎没有闲暇过,萧懿鸾走到外面不免有些乏了。以前谢恂出征在外,她在谢家还能大摇大摆地回东院休息,如今谢恂已经回来,萧懿鸾料到他照旧住在那边的卧房,加上老夫人方才又特意关照一番,说什么被褥被栀子花熏过,让她试一试,萧懿鸾实在难堪,越想越不愿回屋,索性去后花园走了一遭。
绕过穿堂,大片的金菊和秋海棠娇艳夺目,午后轻风如丝,心事舒展成清澈的小溪,随着萧懿鸾的走动而悠然流淌。花园里有一条石块铺成的小径,即便是下过一场雨,走过来也不会沾到泥。萧懿鸾伸手拂过秋海棠的花瓣,低头看了看地上,忽而想起同样的路扬城公主今日也走过。
虽说谢恂已经仔细解释过,他不会有逾越,但扬城公主毕竟是南罗人,即便两国友好邦交,谢恂身为臣子私下里同她往来也要避嫌,何况双方刚刚结束两年的对峙,而谢恂又被陛下忌惮,连兵权都交出去了,他这阵子虽说无官一身轻,但行事应该更加谨慎才是。
萧懿鸾心有隐忧地遐想着,而后微微偏头,花园转角处洁白如雪的新品种闯入眼帘,这种花的花茎上缀着一簇簇花苞,小巧可爱,不知是什么时候种上的。萧懿鸾走近一瞧,只见白瓣黄蕊,清新脱俗。
她不知道这种花的名字,成片的花枝在眼前摇曳,脑海中倏尔有斑驳记忆,恍如在何处见过同样的花。
模糊的印象越来越深刻,时光仿佛倒流,萧懿鸾恍然大悟,是谢恂出征后寄回来的那封信……
他当时在信封里装了一朵风干的花,便是眼前这片花的形状。
许是她猜对了,成片的花随风摇摆,似在热情洋溢地招手。
萧懿鸾满怀欣喜地上前瞧了瞧,虽不知谢恂为何在家里的后花园种这样的花,但俯身轻嗅,心底兀自漾开一片蜜甜。两年前谢恂寄回来的那个信封,被她收藏在卧房的书架里,以后要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花?
在花园里闲坐多时,不知不觉天将傍晚。
日落西沉,仍未听到谢恂回来的动静,萧懿鸾折了两朵白花,慢慢走出这片花园。一边闻着花香一边忧思着,明天回御书台之前还能见到他吗?
心中明明有期盼,但是怕落空,只好先安慰自己,他不回来也好,反正她今晚是要鸠占鹊巢,一个人宿在卧房里正合心意。
东院已点了灯,悄无声息的,不知谁在里头。
萧懿鸾捧着花轻轻地走,正巧和刚走出来的青蝶迎面相遇。
青蝶一路小跑上前道:“夫人,你去哪里了?我正要出去寻你呢。”
萧懿鸾不动声色地将花放在腰后,含笑道:“我去了后花园。”瞥了一下正屋又低声问一句,“公子还没回来吗?”
青蝶认真答着:“没回来,也没派人捎话儿。”
萧懿鸾垂眉,边走边幽幽道:“让厨房备晚饭吧,不等他了。”
青蝶跟在身后点头应着,回到屋里又问:“夫人晚上要洗澡吗?”
萧懿鸾将方才折的花插到瓶子里,心里略有防备,担心谢恂突然回来撞见她在洗澡,便摇头说今晚不洗。
晚饭摆在饭厅,萧懿鸾过去陪老夫人用餐,不知是不是在花园里闻多了花香的缘故,觉得一桌子饭菜索然无味。
谢恂出去半日还没有消息,未免老夫人担忧,萧懿鸾故意不提起他,闲谈时只向老夫人说自己明日一早就要走,歉疚地表示这次回来太过匆忙,没能多陪一陪她老人家。
老夫人这两年来习惯了萧懿鸾匆匆而来匆匆离去,不忍责备,又转而安慰她道:“恂儿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你不要担心,他肯定会回来送你的。”
萧懿鸾浅笑着点头,心里念叨着但愿如此。
饭后,萧懿鸾又对老夫人身边的侍女嘱咐那一包补药如何煮,侍女仔细地记下,秋夜凉风阵阵,不多时老夫人便催促萧懿鸾回房了。
萧懿鸾在月色下姗姗回到卧房,青蝶和梦莲分别打了水端进来,萧懿鸾心事重重地洗了脸和脚,目光不自觉打量眼前各处,知道谢恂回来后便是宿在这屋子里,想捕捉他留下的痕迹,床上的帷幔还是她前不久挂上去的水绿色,衣架上还有她的几张手绢,看到墙角有双换下来的乌皮靴,蓦然扬了扬唇。
洗完脚后,窗外有凄厉的猫叫声传来,萧懿鸾心下一惊,开始牵挂孔姣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这猫叫声使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青蝶出去给猫送些吃的,随后猫叫声转为轻柔的喵呜。
萧懿鸾心里不宁静,吩咐侍女们都去睡吧,屋子里随即空落落的,她呆呆地望了望门后的木闩,以前她回来住时是不插门闩的,但这一趟不一样,谢恂这几日也在这屋子里住着,万一他半夜突然推门进来……萧懿鸾咬了咬唇,不敢再往下想,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要跟他共处一室。
如果他推门发现推不开,应该会去书房吧,萧懿鸾打定主意,起身便去把门闩紧紧插上。
这一日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别的缘故,此时两鬓开始一阵阵地疼,萧懿鸾慢吞吞来到床边,枕头还是她那只荞麦桑叶织锦枕,应该被谢恂用过,不过她并不打算换掉。如今床上已经不见谢恂的痕迹,被褥只有栀子花的味道,老夫人的好意不能辜负,萧懿鸾掀开被子,回想这漫长一日,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放下帷幔躺下歇息。
被褥里的栀子花香浓淡适宜,萧懿鸾躺在帷幔里却辗转反侧,夜愈发深了,谢恂迟迟未归,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还有孔姣,现在是否一切妥当?会不会因为蓄意纵火被刑部带走?睁着眼正胡乱担忧着,一声高亢的猫叫声再度传来,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叫,萧懿鸾不知这猫到底是怎么了,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听得人心慌,又不敢下床出门查看,只好用被子蒙着头以求清静。
猫叫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月光透过纱窗洒进一道光辉,萧懿鸾了无睡意,记挂着门闩还插着,莫名想到,万一谢恂不去书房,而是在门外拼命敲门,最后闹得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大家岂不是都汗颜。
想了许久终究觉得不妥,一面又琢磨着谢恂出去忙了大半日,回来之后应该没心思再做别的,于是鼓足勇气下床把门闩拿掉。
一夜似睡非睡,天蒙蒙亮时,帷幔被风吹动,萧懿鸾睡得浅,耳边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警惕地睁开了眼。
透过帷幔的缝隙,她看见谢恂风尘仆仆地走到桌边坐下,大概刚从外面回来。萧懿鸾犹疑着要不要问候一声,谁料谢恂抬起双手开始解衣服,不一会儿,上衣被他丢在地上,即使是在幽深的晨光下也能看清他的上身袒露在外,萧懿鸾忙合上眼,但是已经注意到他胸前的异样。
一道纱布从胸前缠到肩胛,是有伤吧,萧懿鸾闭眼闻到了草药的气味,谢恂的吐气声也在耳边缭绕,他好像在给自己换药。
不知过了多久,萧懿鸾听见谢恂系衣带的声音,约莫着他已经包扎好伤口穿上衣服,这才睁开了眼。
萧懿鸾摸索着披上外衫,然后起身将帷幔拉开,目光紧紧对牢谢恂坐的方向。谢恂听见声响,在蒙昧光线下转过身来,看到她坐在床边,忙走过来轻声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说话时还夹杂着夜晚的倦音。
萧懿鸾轻轻摇头,又关心道:“你身上有伤?”
谢恂俯身望着她,轻眨眼睫,嘴角微微上挑道:“你刚才偷看我换药?”
萧懿鸾脸红地垂下头,看在他身上有伤的份儿上,不做辩驳。她想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略一思忖,觉得这话太过亲密,便改口问道:“太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谢恂苦笑着直起身,在床边走来走去地描述道:“太子殿下昨日在雨后骑马打猎,不小心摔了下来,这还只是小事,重点是——他刚站起来就有人对他放冷箭,还好被他躲过,有惊无险。之后随行的护卫一排查,发现附近只有一队可疑的人经过,为首的那个,是跟扬城公主一起来京城的南罗使臣。”
萧懿鸾不可置信地听着,然后又点了点头,南罗使臣涉嫌谋害大利太子,怪不得扬城公主昨天急着赶回去处理。
谢恂弯腰瞅着她笑道:“你觉得事情真会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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