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求师问道

去往贵生观的路何其漫长。

公交换了三趟,数这最后一班的山路最熬人。

将近俩小时的定班专线车,后半程盘山公路七拐八拐到让人失去方向感,林舒啸还真是头回意识到,江塘市辖区内,还有这么大片的山和这么多偏远的小村庄。

已经在前面的车上补觉完毕的林舒啸满脸呆滞,脑袋靠在车玻璃上,任由嗡嗡的振动把他的视野变得重影。

“林哥,想知道……我是怎么去到贵生观的么?”

“该不会是骑车吧……”林舒啸恍惚地回答道。

“嗯……还真是。之前我有一辆山地车,你见过的。”

“你胆子是真的大,小小年纪到荒郊野岭骑这种路没出事也算你运气好!”林舒啸微微挪开脑袋,感觉宋放歌好像还是晃出重影了,干脆闭上眼,“以后别这么虎,我可不想哪天被救援队或者医院打电话。”

“知道啦。我会一直好好修行,爱惜自己,不让小林哥担心。”

“谁担心你了,想得美。喏,所以你怎么就找过来了?”

宋放歌的目光望向窗外,“也是一路打听哪里有道观,背着背包一路借宿借水,终于才到了那山顶。”

得一百多公里呢,对于一个也就十四岁的小孩儿来说简直是很远很远的路。

但听说那里有真正的奇人异士,附近的山里也有其他的庙宇可以拜访,为了能求道,宋放歌在三清像前立誓,不辞辛苦,不辞劳顿,只求道法,可解至亲所愁。

让他不再“见鬼”。

.

六年前,夏。

满目葱茏,高大的香樟遮天蔽日,饱含水分的厚质叶片覆成天然的伞,穿透树叶间隙的阳光斑驳地落在下方。

小小的黑色球形果实“啪嗒”地滚落在沟壑之中。

从此处开始,再也没有平路。

一人多宽的石头台阶裂了缝,野草野花霸占其中,给死气沉沉的灰色染上绿色、紫色、黄色。台阶顺着陡峭山势蜿蜒上攀,拐个弯儿到树后便忽然消失,目光上移,它又在更高的地方出现。

没有个尽头,也没有围栏。

香樟、木油桐、水杉、毛竹……充满层次的绿色阻碍着旅人的视野与行动。

蝉鸣聒噪刺耳,时响时消,夹杂着杜鹃啼血的凄厉啼鸣,乌鸫扑扇着翅膀飞远,麻雀在树下啁啾……滚滚声浪好似不曾停歇的交响曲。

鼻腔里填满了草木混合泥土的气息,口中却带着一种淡淡的腥咸。

一米六的瘦小少年推着灰扑扑的山地车,把它停在台阶下方的空地处,挨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边喘息边仰头看着。

这条路或许很少有人走,但一定是有人在走。

有人把路清理出来,至少让人能勉强攀登,循着路抵达终点。

自己心心念念的“贵生观”应该就在上面。

宋放歌挂个车锁,颠颠自己的背包,拿出所剩不多的水喝了两口。

“三清祖师保佑,弟子能顺利找到地方,见到想找的人。”

半小时后。

上山的阶梯只有一条,拐着拐着却像是鬼打墙,两边的景色如此相似,顺着阶梯,好像又绕回了原地。

天色渐渐暗下,山林中则暗得更早些。

那些蚂蚱、甲壳虫、扑棱蛾子也逐渐消失了活泼的身形。

会不会有蛇,有野兽?会不会有猛禽正盯着未来的猎物?

少年心慌不已,但并不打算走回头路。

手机电量十分惨淡,山里面又没有信号,定位更是不准确,他直接关机。至于指南针也毫无用武之地,估计是有磁矿,一个劲儿乱晃。

万般皆是命,祖师爷要不愿意给个机会,也是宋放歌命数如此。

宋放歌的身体又酸又痛,巧克力吃没了,能量胶也只剩空袋嘬了又嘬,最要命的是水也喝光了。

阴风阵阵,黑暗侵蚀,密林中的簌簌声响伴随着夜猫子的凄厉叫声,将人最原始的恐惧拉到顶峰。

咕咕——

呜呜——

啊——

毫无规律地循环往复。

黑暗将将笼罩之际,远方忽然出现了一束光,还有若有若无的吟唱。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三界侍卫……金光附体,诛邪不侵……紫电青霜,雷声制恶……”

前面好像是金光咒的一部分……但后面的部分似乎并未听说过。

宋放歌打起精神,哑声问道:“有人吗?”

少年的声音仿佛苟延残喘的幼兽。

“收敛心神,还归清净。”声音清正,距离也越发近了,连带着手电筒的光也能看得出来。

“少年,和我来。”

来人穿着道袍,比他高出一头有余。哪怕在近乎黑暗的环境之中,也别有种仙人气度。

宋放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跟着往前走,也不过三十六级台阶,一抬头,便是一扇大门,匾额上书“贵生观”。

“道长慈悲……”

宋放歌身子微微摇晃,不省人事。

等他再醒来,晨光熹微中,床边正守着个十几岁的少年。

“呀,你醒了?师父,师父!师父他醒了!”

小少年猛地推开房门,向外面高声喊了一句,立刻忙忙叨叨跑了回来,用勺子舀了半勺清水,润了润宋放歌的嘴唇。

“谢谢……”

高大的人影慢慢走到床边,是熟悉的,昏迷前遇到的那位道长。

察觉到宋放歌想要起身,道长连忙扶住他,“免礼,小居士不要急着起来。贫道贵生观黄玉桥,昨晚偶然和小居士有一面之缘。”

黄玉桥……

宋放歌模模糊糊地想着传闻中的名字,似乎是他。

“你最近代人受过雷劫,阳气虚弱,才会被此处山精缠上,让你鬼打墙,走不出去。幸好小钧有灵根,发现你在山上打转,知会我过来救下你。我们蒋道长在给你熬药,稍后送过来,你趁热喝了就会恢复。”黄道长耐心嘱咐道。

“道长慈悲……”

过后,人高马大的蒋道长抱着一大碗药来了,沉默地盯着宋放歌把药全都喝了下去,摸着他的脉沉吟了好长时间。

宋放歌站起来之后还有点发飘,但去解手这种事总不好麻烦别人,他便努着劲儿去了,再撑到回屋。

两位成年道长都不在屋内,只有小少年陪着他,给他介绍贵生观的人和事。

“我们的方丈是黄玉桥黄道长,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特别厉害!不论是经文还是术法,都是一流的!”

“刚刚的蒋道长叫蒋玉鹭,是我们这的都厨,做饭超好吃,也是我们这最懂道医的!但是他不爱说话,是那种外冷内热的性子。”

“我嘛,嘿嘿,我是贵生观唯三的住观道士之一,孙典钧!我是黄道长挖笋的时候捡回来的!”

孙典钧兴高采烈地和宋放歌说着,忽然语气低落些许。

“但是……我们这里只有三个人,蒋道长又不爱说话,这里经常很冷清。”

宋放歌点点头,“那……我可以向黄道长拜师么?”

“呀,我要有小师弟了么?但是,还是要师父同意才行。”他扁扁嘴,“我今年十五啦!你呢?你叫什么呀?”

“十四。宋放歌。”

两个少年快活地聊着,不大会儿,外面来了人。

“师侄,该去清扫神像了。”蒋玉鹭低声吩咐着,“还有这位小居士,我带你去见方丈。”

孙典钧立刻垂头丧气起来,毕竟是少年人的心性,但也不得不听话地离开,临走前还和宋放歌说了句“要是能做我师弟,我绝对护着你!”

贵生观极小,一个用水泥半围着的院子刷成朱红色,前后都有山路阶梯。中间的大殿供了三清,旁边也没有别的地方,只在后头盖了一大间能住人的房间和厨房、茅厕。这茅厕也是要时常自己挑粪的,不然污了神明可怎么得了。

宋放歌被带到正殿,黄玉桥正等在那里。

“小居士,你……”黄玉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神色复杂。

宋放歌定定神,“黄道长,我叫宋放歌,江塘市人,就读江塘十九中,今年十四,想要拜道长为师,请道长答允!”

“拜师之事暂且延后,你……是如何代人受了雷劫的?”

宋放歌不好隐瞒,便把前段时间拜访某位“大师”,却被坑害,头顶受了一击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年纪轻轻,虽说有灵根,但为何这么急着要拜师学艺?你既然在江塘市内上学,为何又找到我们?”

宋放歌抬起头,坚定道:“我有重要的人需要保护,我想让他不再因为见鬼的事情忧虑。”

“此事定有缘法,无可强求。”黄玉桥抚摸着下颌三三两两的几绺胡须,目光沉静,“大道贵生,断不至于如此。”

“我意已决。我已经拜访过武当、青城、龙虎山,以及江塘市内的几十所道观,但或许是我机缘未至,被人骗着打了白工不说,还代他受了一下。”宋放歌的眸子暗了暗,但他立刻正色作揖,“宋放歌恳请黄道长……收我为徒。”

黄玉桥忙扶着他胳膊,坚决不受他这拜。

“小小年纪倒这么坚定。但修道之事,并非一蹴而就,也不是你将希望寄在别人身上就能坚持的。你尚未成年,还在市内上学,我也不能立刻收你为徒,和我们过这种苦日子。”

宋放歌有一瞬失神。莫非要无功而返?

“但……我可以为你卜上一卦,卜你命中之数。”

黄玉桥问了宋放歌的八字,当着正殿三清焚香三炷,令他一同在神像前叩拜后,取来笔墨黄纸和竹制半月形筊杯,即刻提写表文。

宋放歌在旁看着,这表文横竖撇捺皆备,单字十分复杂,仔细看去,竟是半个字也不识得。也不知黄道长写的是哪家的文字?

黄纸在烛台上点燃,化作纷飞灰烬。

黄玉桥当即手抱筊杯,跪在蒲团之上,高抬双手。

哗啦——

两个筊杯突面向上,阴杯。

黄玉桥眉头微皱,把筊杯捡起握在掌中,再次掷出。

还是阴杯。

第三次,神明终于有所动摇,是一凸一凹的圣杯。

阴阴圣,三藏取经行路艰,雪拥蓝关马不前。

黄玉桥轻叹一声,“居士此行艰难,或有良机,但未在于我。”

宋放歌不由有些泄气,“黄道长可否指点明路?”

“我所能为,不过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免受骗局纠缠。”

“道长慈悲,晚辈愿闻其详。”

黄玉桥看着面前少年虔诚的目光,颇为不忍,便将多年来经验积累的“防骗秘籍”倾囊相授。

“如此,至少能替你抵挡一份灾祸。对了,你家里人联系方式多少?和他们报个平安,最好能接你回去。”

宋放歌轻轻摇头,“我只有奶奶,快七十了,我不能麻烦她。晚点我骑回去就好。”

黄玉桥双眉一凛,“真是胡闹!”

山中植被参照温州附近的纬度和高度。

关于掷杯筊,参考圣杯二十八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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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求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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