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结束，意味着大学生活正式进入了尾声。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伤感的告别气息，像一场盛大而仓促的潮汐，将所有人推向未来的渡口。
傅叶秋请了几天假，处理学校这边的毕业事项。拍毕业照那天，他们穿着学校统一租借的学士服，在教学楼前拍了合影。照片上，傅叶秋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和四年前刚入学的那个自卑的少年判若两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身学士服底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个疲惫而空洞的灵魂。
上官程自然也来了，她举着手机跟在他身后拍个不停。
“你笑一笑嘛，毕业照哎！”她拉着他的袖子，不满地嘟囔着。
傅叶秋扯了扯嘴角，在她的镜头前，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无奈的浅笑。
拍完集体照，舍友们提议再去学校里其他地方多拍几张。傅叶秋本想拒绝，却被赵宇和孙鹏一左一右地架住胳膊，裹挟在热闹的人群里，一步步走过这四年里他最熟悉的地方。他看着图书馆前高大的梧桐树和不远处的教学楼，想起无数个埋头苦读的清晨和深夜，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一等奖学金时的激动与喜悦。这里曾是他所有希望的起点，是他走出大山的唯一路径。
可现在，他即将离开，却感觉自己从未真正抵达过彼岸。
“叶秋，你毕业后就直接留在博瑞了吧？”
傅叶秋含糊地“嗯”了一声。
“有空多联系啊，”赵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来南城，还得靠你罩着呢。”
傅叶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等毕了业，他们就会像两条分岔的河流，流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再难有交集。这份此刻还温热的同学情谊，很快就会被现实的洪流冲刷冷却。
傍晚，傅叶秋独自一人，又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凭着感觉走过每一条熟悉的石子路。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里的纯粹，舍不得这里还未被社会污染的空气，更舍不得那个曾经以为只要考上大学、只要足够努力，就能逆天改命的自己。
他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寝室里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带不走的杂物。他在床板底下，翻到了那个他刚来学校时背的帆布包。傅叶秋还记得，这还是他和春芽一起去镇上的集市，跟一个货郎砍了半天价，最后用八块钱买回来的。它已经很旧了，洗得泛黄，边角也磨起了毛边，但还是很结实。傅叶秋摸着那粗糙的表面，想起来南城的第一天清晨，他就是背着这个包，揣着那封录取通知书，踏入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他眼眶一酸，但又迅速抬起头，逼回了那点不合时宜的湿意。
为了春芽，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被舍友拖去了班级的散伙饭，地点还是KTV。但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强颜欢笑，不再需要端起酒杯去奉承任何人。他只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眼前相处四年的同学，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像是想要将他们的脸牢牢印在脑海里。他看着平日里文静的女生抱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唱着跑调的歌，看着男生们勾肩搭背，用可乐和啤酒互相碰杯，拙劣地模仿着酒局里大人们的模样。傅叶秋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笑。
他羡慕他们的纯真与无忧无虑。如果能选择，他也想像他们一样，做一个只为未来或欣喜或担忧的少年。
最后，大家起哄着要让班里的大学霸傅叶秋来给大家说两句话。他没有推辞，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在众人安静下来的注视中站起身，举了举杯，声音平静地说：“祝大家，前程似锦。”
说完，便在大家惊叹的欢呼和鼓掌声中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烫平了他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提前离场，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走出KTV，城市的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他没有回出租屋，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南城本地。
他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傅春芽的哥哥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傅叶秋的心猛地一沉：“我是，您是？”
“我是她的班主任！你快来市第一人民医院一趟吧！春芽在晚自习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急诊室抢救！”
“轰——”
傅叶秋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炸开，一片空白。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电话那头女人焦急的声音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挂断电话，发疯似的冲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市第一人民医院！快！！”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吓得司机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红灯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而他，正以最快的速度，坠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冰冷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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