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啊,不如就趁热打铁,年底就把喜事办了,热热闹闹的!”就这样,围绕着彩礼和婚期,双方家长迅速达成了共识,仿佛这是一桩早已谈妥的生意,只等两个当事人走个过场。
沐安安静地听着,仿佛他们在讨论的是别人的婚事。她甚至没有插一句嘴,因为她知道,插嘴也没用。
她早已习惯了被安排,被决定。
七夕那天,苏寄北在家人的鼓动下,在网上订了一束巨大的玫瑰,再次正式求婚。
沐安看着那束艳红的玫瑰,又看着手机里程肆远发来的“七夕快乐,我的安安”,一种巨大的迷茫和疲惫席卷了她。
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知道自己应该坦白,可她只是看着那束花,像看着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最终,她对屏幕那头的苏寄北打了“好”字,然后转头对程肆远撒谎,说家里外婆身体不好,必须回去一趟。
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他的怀疑,只是匆匆挂了电话,像逃一样离开了S市。
订婚后,沐安开始下意识地回避程肆远的信息和见面邀请,总以工作忙、家里有事搪塞。
十月,她请假去参加了苏寄北姐姐的婚礼。
婚礼上,她落落大方,帮着招待客人,苏家父母脸上倍有光彩,席间又提起:“明年年底,就该喝安安和寄北的喜酒啦!”
沐安觉得太快,私下对苏寄北表示想再等等。
苏寄北本身性格内敛,也觉得应该多赚点钱给她更好的生活,便顺从了她的意思,将婚礼推迟。
沐安知道,这只是拖延,而不是解决。
可她宁愿拖延,也不愿面对。
新年沐安回家,苏寄北为了挣加班费和多拿年终奖,留在K市没回来。
但他的父母依旧提着丰厚的年礼来沐安家拜年,待她如同自家儿媳,关怀备至。
沐安对苏寄北依旧没有产生多么深刻的爱情,但她贪恋这种被一个家庭全然接纳和关爱的感觉,这让她感到安全。
她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虚伪,可她无法挣脱那种渴望!
渴望被认可,渴望被接纳,渴望不再漂泊。
年后沐安返回S市工作,仅仅一周后,便按照约定,和苏寄北一同前往K市拍摄婚纱照。
整个过程,她像个提线木偶,配合着化妆师、摄影师的要求微笑、转身、凝视。
苏寄北看着身穿洁白婚纱的她,眼神里满是幸福和爱意,而沐安透过镜子,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洞。
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拍摄结束,沐安婉拒了苏寄北想要多陪她几天的提议,独自一人返回了S市。
拖着疲惫的身心和沉重的行李箱,她走出车站,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让她暂时喘息的小窝。
刚走到公寓楼下,夜风微凉。
一个身影猛地从旁侧的阴影里大步跨出,挡在了她面前。是程肆远。
他像是守候了许久,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颌绷紧,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濒临爆发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目光死死锁住她,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低哑骇人:“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沐安心里猛地一坠,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手腕却已被他狠狠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吃痛地蹙眉,试图挣脱,却被他更用力地拉近。
“我问你去哪儿了?!”他低吼着!
另一只手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几乎戳到她眼前,那竟是她试穿婚纱时,苏寄北偷偷拍下并设置为手机屏保的照片,不知怎的竟流传了出来。
或许是被共同认识的人看到,传到了程肆远这里。
照片上的她身着洁白婚纱,妆容精致,却眼神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沐安!你告诉我!”他的声音因痛苦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消失这么多天,就是去……就是去跟别人拍这个了?!”
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淹没了沐安,她脸色煞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痛。
她的眼泪和沉默仿佛是最残忍的确认。
程肆远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
他猛地松开她,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无法再承受眼前的画面。
突然,他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节瞬间见了红。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猛地转回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里面翻滚着无尽的困惑、背叛和心碎。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嘶吼出声,声音撕裂了夜的宁静,也狠狠撞在沐安的心上,“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在计划着娶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在看房子没在算存款没在想怎么跟你求婚礼才配得上你?!你怎么就能……怎么能转身就和别人穿上婚纱?!”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的无力感和滔天的委屈。
原来他所有的努力和隐忍,所有对未来的小心翼翼勾勒,在她那里,竟成了她投向别人怀抱的理由。
程肆远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得沐安耳膜嗡鸣,心魂俱碎。
他眼底的疯狂和绝望是她从未见过的,那里面翻滚的痛楚几乎要将她一同焚烧殆尽。
她看着他手背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看着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英俊面庞,听着他那些关于未来、关于娶她的计划……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旋拧着,让她痛到窒息。
是的,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沉默背后的努力,不知道他冷硬外表下为她精心勾勒的蓝图。
她只看到了自己的无奈和挣扎,只选择了自以为是的“长痛不如短痛”。
巨大的愧疚和排山倒海的痛楚淹没了她,她失去了所有语言,只剩下崩溃的泪水决堤般涌出,身体因抽泣而剧烈颤抖。
程肆远死死盯着她的眼泪,那泪水仿佛不是安慰,而是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下一秒,他猛地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沐安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别动!”他低吼,声音嘶哑得可怕,抱着她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紧,不容半分抗拒。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公寓楼门禁,粗暴地用指纹解锁,踢开门,每一步都带着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怒火。
电梯上行,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夜风的寒气和一丝血腥味,还有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与痛苦。
沐安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失控的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撞击着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她没有再动,也没有再哭出声,只剩下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进门,他甚至来不及开灯,反脚狠狠踹上门。巨大的声响在黑暗的公寓里回荡。
他直接将她抵在冰冷的桌子上,灼热而疯狂的吻随即落下,带着惩罚般的力度,几乎是在啃咬,掠夺着她的呼吸。
那不是温存,那是一场风暴,是发泄,是惩罚,是他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愤怒、委屈、嫉妒和心碎的宣泄口。
沐安承受着,纤细的身体在他强悍的力道下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无助的扁舟。
唇瓣上传来的刺痛和血腥味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
她没有再反抗,只是闭上眼,任由眼泪更加汹涌地滑落,混合着彼此的气息,咸涩而绝望。
他的吻一路向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所过之处,仿佛都要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黑暗中,他的呼吸粗重,动作近乎粗暴,扯开了她旅途疲惫的衣衫,微凉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随即被他滚烫的体温覆盖。
他像是要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要用这种方式抹去另一个男人的痕迹,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告诉她,她是谁的!
痛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快感交织在一起,沐安指甲深深掐入他臂膀的肌肉,呜咽声破碎不堪。
他却仿佛听不见,只是更加用力地拥抱她,侵占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不分离。
这一夜,是惩罚,是折磨,是两颗破碎的心在黑暗中互相撕扯,鲜血淋漓。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偷偷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沐安从浑身酸痛中醒来,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昨夜的一切如同噩梦,却又清晰得可怕。
她微微一动,便感觉身体像是被拆解重组过一般,无处不在叫嚣着不适。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边沉睡的程肆远。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依旧不得安宁。
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格外憔悴。
那只昨夜砸在墙上的手随意搭在枕边,手背上已经简单清洗过,但指关节依旧红肿破皮,透着狰狞的痕迹。
沐安的心猛地一抽,酸涩难言。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想要下床,却不料惊动了他。
程肆远几乎是立刻惊醒,猛地睁开眼。
那双昨夜还盛满疯狂和绝望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布满了红血丝,却已经沉淀下来,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看到她要离开,他手臂下意识地一伸,将她重新揽回怀里,力道却不复昨夜的危险粗暴,反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怕的紧绷。
沐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身体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面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事后的尴尬和昨夜残留的痛楚。
良久,头顶传来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无奈。
“以后……”他顿了顿,似乎每一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不许再这样消失。”
他没有再追问婚纱照,没有再怒吼质问,甚至没有要一个解释。
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也像是在为她找一个借口。
“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回消息。”他生硬地说着,仿佛昨夜那个崩溃失控的男人只是幻觉,“下不为例。”
说完,他松开她,率先起身下床,背对着她套上衣服,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刻意放柔和了些:“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沐安怔怔地看着他高大却莫名透着一丝落寞的背影,看着他刻意不去看她、仿佛只要不去看昨夜那残忍的一幕就能暂时被揭过的侧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得死死的。
他替她找好了借口,将她的消失归结于工作忙碌。
他用一场惩罚式的亲密和一句“下不为例”,艰难地试图将这一页翻过去。
他甚至……主动去买早餐,用最日常的温存,来修补那几乎碎裂的关系。
沐安的眼泪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愧疚,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酸楚和……难以承受的爱。
她毁了他精心计划的未来,他却还在为她找理由,替她圆场。
“随……随便。”她极力压抑着哽咽,小声回答。
程肆远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房间,关门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仓促。
仿佛多留一秒,都会无法维持这故作平静的假象。
沐安拉高被子,将自己彻底埋进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这场用谎言和委屈支撑起来的“下不为例”,究竟能维持多久的太平。
而那件洁白的婚纱,早已成为两人之间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深可见骨,痛彻心扉。
五一劳动节,沐安办理了离职,回到家乡,全心投入一场被精心策划的、盛大的明制婚礼的准备中。
她不再思考,不再挣扎,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安排。
她甚至开始相信,也许这就是命运。
她注定要过这样的人生,注定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幸福新娘”。
婚礼当日,天色未熹,沐安便被扶起梳妆。绫罗绸缎的嫁衣层层叠叠,繁复无比。
正红色的纻丝大衫绣着灿灿金线的缠枝牡丹与鸾凤,宽大的袖缘织着华丽的云纹。
最终,那顶沉甸甸的、点翠嵌宝的翟冠被小心翼翼地戴在她头上,珠翠流苏垂落,遮挡住她部分视线,也掩去了她眼底的所有情绪。
凤冠霞帔,极尽华美,却也沉重得让她几乎难以抬头。
她看着镜中那个被妆点得如同古典画中人般的自己,只觉得无比陌生。
吉时到,锣鼓喧天,唢呐高亢。
八名身着赤红色吉服的轿夫,稳稳抬起那顶朱漆描金、雕龙画凤的豪华花轿,气势恢宏。
迎亲的队伍绵长,旌旗引导,锣鼓开道,声势浩大,几乎惊动了整个镇子。
沐安端坐轿中,随着轿子的起伏微微晃动,翟冠上的珠翠叮咚作响,像是为她敲响的命运编钟。
花轿在苏家门前稳稳落下。
鞭炮震耳欲聋地响起,红色的碎屑如同雨点般纷飞。
喜娘搀扶她下轿,跨过马鞍,寓意平安。红毡铺地,直通礼堂。
礼堂内,红烛高烧,亲友满堂,皆身着传统服饰,仿佛一场时空穿越的戏剧。
苏寄北身着同样精致的红色盘领袍服,头戴乌纱幞头,早已立在堂前,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与期待。
隆重的仪式开始了。赞礼官高唱着古老的流程。
“拜天地!” 沐安由人引导着,与苏寄北一同向着天地桌缓缓跪拜。
起身时,凤冠的沉重让她微微踉跄,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是苏寄北。
她透过晃动的珠帘看他,他眼中满是关切。
“拜高堂!” 双方父母端坐上方,接受新人的叩拜。
沐安的母亲眼角含泪,是欣慰;苏父苏母笑容满面,是满足。
“夫妻对拜!” 沐安转过身,与苏寄北相对。她缓缓俯身,翟冠的沉重几乎让她失去平衡,眼前是一片晃动的红色和珠光。
在这一片鲜红的朦胧光晕里,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却不是眼前即将托付一生的丈夫,而是程肆远的脸!
是他最后那日赤红双眼里破碎的痛楚,是他滚烫的泪水,是那些他给予她的、炽热到足以将人灼伤的爱恋与纵容。
那感觉如此清晰,与此刻周身的繁文缛节和冰冷珠宝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礼成,赞礼官高呼“送入洞房!”,众人欢呼。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沐安被送回布置一新的洞房,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婚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喧闹,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纱。
但只有沐安、苏寄北以及双方至亲心知肚明——这场极尽奢华、做给所有人看的仪式,并无法律的那一纸婚书作为基石。
沐安以“选个更好的黄道吉日单独领证”、“不想让流程显得那么匆忙功利”为由,苏寄北虽有不解,但出于尊重与体谅,也顺从了她的意愿。
于是,这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迎来的“明媒正娶”,实质上更像一场盛大的、演给世俗看的古典戏剧。
宴席终散,喧嚣褪去。
沉重的翟冠和层层嫁衣被逐一卸下。
沐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褪去华服、露出疲惫本色的自己,脸上还残留着胭脂的痕迹。
她感觉不到丝毫新婚的喜悦,只觉得像刚刚演完一出漫长而疲惫至极的戏,而下一场演出,似乎很快又要开场。
她知道,自己从未真正选择过什么。她只是被选择,被安排,被推着走。
而她唯一主动做的一件事,就是不断地逃避,直到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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