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是祁衡卿。

江云眠之前那般放狠话,说什么形同陌路的,没想到这才几天啊,他们又相见了。毕竟是他开的茶楼,他会出现再理所当然不过了。偏偏这位说书先生就爱在这儿说书。她也只能在这盯着了。

常坐的位置已经有人,江云眠端详着其他位置,想找一个好位置——既离说书台近,又能看清说书人的一举一动。扫视了一圈,江云眠寻了一个貌似不错的位置。只是,紧挨着祁衡卿坐的那一桌。

祁衡卿坐的那一桌,本就是她之前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好位置。现在既然已经被占了,剩下的位置,最好的便是那桌旁的另一桌了。

虽然放狠话后再见似乎有些尴尬,但江云眠还是拎得清孰轻孰重的。她来桃清的目的,就是完成涣羽的任务,还有完成阁主嘱咐的事情。她不需要刻意躲着他。她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她不愿做他感恩戴德的“精神寄托”,他也答应了彼此相忘于江湖。这就够了。

刻意的躲避反而就显得扭捏,还会坏了大事。

江云眠不动声色地坐在千挑万选的位置上。靠近说书台的座位,都是对着说书台的。

江云眠察觉到了不远处投来的目光。江云眠知道是祁衡卿在盯着自己。他甚至都没有掩饰,身体微微侧向她这边。他们之前隔离两个座位,但江云眠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这几年做暗卫的经历让她对身旁之人的目光格外谨慎。毕竟,被人监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即使江云眠知道祁衡卿的注视并非出自监视,可能只是有些不解或是怨恨,但她被盯着很不自在。就像被人监视一般,必须谨慎又提心吊胆。她转过头往祁衡卿那边看,试图看出他看自己时是什么情绪,来揣度一下他的想法,以消解自己的疑虑。

江云眠看向祁衡卿时,两人仅仅只是对视一下,祁衡卿就坐得笔直,收回目光,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好像很忙似的,还慌乱地喝了一口茶。或许他自己都觉得一直盯着她看心虚吧。

看到祁衡卿方才傻傻的样子,江云眠觉得自己多虑了。他看上去不像是在监视她,应该也没打算报复她。至于他的注视,或许只是意外她会坐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吧。那她还是解释一下吧——他看上去好像不太精明的样子。

江云眠没有走到他身旁,就隔着两个座位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现在还早,茶楼里这边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声音不重,不必担心惊扰了谁。

“祁衡卿,我不是刻意坐在离你近的地方。只是因为……这个位置可以听得清说书人说书。”

江云眠觉得这个借口好牵强,还不如不解释呢,一解释好像反而抹得更黑了。等等?她不是说自己不在意除了任务之外的任何事吗?江云眠有点搞不懂自己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开口解释啊?哦,对了,她是为了刺探祁衡卿看她的目光里有没有想杀了她的恨意。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可是——刺探也刺探了,答案也清楚了——他应该没想报复她。那她为什么还要解释啊?江云眠在内心痛骂自己多此一举。

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歉疚吧。她那一日虽然话说得狠,但她还是有些内疚的吧。祁衡卿只是因为自己的善举感谢自己,而她却反应过激了。听到他视自己为恩人感恩戴德时,江云眠下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美名。她说那番话,想划清界限是真,不想让他失望或许也是真的吧。但如果她真的同意了他的话,让他留下来,她不敢想象,他们要何种名义彼此相伴?她很清楚,他们对彼此并无男女之情,可他若留下来报答她,他们之间倒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更准确的说,他会为报恩不动声色帮她做很多事,但她又怎么能这么利用他呢?如果她这么做,是会问心有愧的。

所以,两不相欠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但那日她说出口的话,确实有几分残忍。仔细想来,她和祁衡卿倒是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曾孤身一人,都曾渴望过爱与关怀,都看起来冷心冷血。祁衡卿的话让她知道了他的过去,但她并不想参与他的未来。只是她的话说出口,让告别有些不体面。

意识到自己在自相矛盾,江云眠立马清醒过来。江云眠啊江云眠,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只是你人生之路上擦肩而过的一个人,你为什么会因为他让自己那么纠结呢?即使他和你再像,即使你知道你们都渴望相同的东西,但是你不是他,你也不是圣人。清醒一点吧江云眠,别再浪费时间和心情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江云眠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茶楼。过去了一会儿,茶楼里又多了几个客人。再过了一会儿,说书先生也来了。江云眠就一心一意地留心着说书台上的动静。

今日先生讲的是一出前朝的陈年往事。江云眠所好之事不多,在茶楼品茶听书算得上她的喜好之一了。她听过的故事不计其数了,但是她从未听过这桩陈年往事。故事跌宕起伏,新颖程度是她在京城闻所未闻的。

故事讲的是前朝一个边隅小国的太子谋反的故事。太子毅身为嫡长子,深受烁国国君疼爱,自幼跟随国中学识最渊博之人学习诗书,跟随国中最骁勇善战之人学习武功和行军用兵之策。而且这位太子简直是天命指定之人,不仅聪慧过人,而且还懂事,性子温润如玉。朝中的大臣纷纷对他赞不绝口。可是,太子在获得众多支持的情况下,竟然与敌国勾结。在敌国的支持下,他起兵谋反,率领私军攻入皇宫,逼疼爱自己的父亲退位。

故事讲到这里,江云眠已经是目瞪口呆了。说是陈年往事,她更愿意相信这是后人添油加醋的野史。那段真正的历史,或许早就在口耳相传中扭曲了。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后人编造的过往。

茶楼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先生讲故事,生怕错过一句话。

故事之后的走向更是出乎意料。烁国的国君在太子逼宫时亲手拟下了传位诏书,说自己愧对于他,将兵符和玉玺亲手交给他。随后国君便服毒自尽。而且,太子逼宫之前,宫中的禁军在国君授意下没有阻拦太子。原本禁军是能为国君博得逃走的机会的。此外,国君的遗诏中,表达了对太子毅的认可,说自己传位给他心甘情愿。甚至,将自己的死与儿子撇的一干二净,直言自己自戕是因为过度思念先皇后,积郁成疾,生死相随。

江云眠实在是无法理解了。太子毅拥有一切,自己文武双全,朝臣拥戴信服。早晚有一天他会登上国君的高位。他为何要联合外敌,逼自己的父王退位。而且,烁国的老国君太溺爱自己的儿子了吧。通敌叛国,以下犯上,欺君灭祖,这些证据确凿,哪一项不是该株连九族的大罪?即使那个人是太子,死罪、流放……而这位国君,居然能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为了王位与自己兵戎相见。甚至,连退位都是心甘情愿。甚至,为他扫除了不义之名。

江云眠很好奇故事的走向。她对前朝往事、宫廷秘闻知之甚少。今日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吊足了胃口。她恨不得立马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为何反?国君为何甘愿为太子毅做到这个地步?

沉浸在故事里,江云眠还想往下听时,说书先生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原来已经快到正午了,说书先生该走了。说书先生整理着案台上的东西,动作不似平时那么麻利。

江云眠立马警惕起来——发生什么了。江云眠往说书先生的背后一瞟: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盯着说书人。他们在的位置台下很难看到,但在台上,从说书人的角度,应该用余光就能看见。那两人都蒙了面,看着不善。其中一个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虽然今日说书人已经讲完了,但好歹也还在茶楼里。江云眠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说书先生在茶楼里遭遇不测。毕竟,在茶楼里保证说书人的安全是涣羽交代给她的任务。江云眠悄悄起身,假装是随意逛逛茶馆的茶客,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个可疑之人的身后。

这一次,她看清了——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的是匕首。说书人还在假装整理东西,俩人离他越来越近。

茶楼里的茶客听完书也都早早散了,没有人会注意到说书台上的。说书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好像在拖延时间。

那两个人逐渐失去了耐心,好像决定破罐子破摔一般,冲到说书人身后。

江云眠没想到他们敢堂而皇之在茶楼里直接下手。她掏出自己头上一只发簪,眼疾手快地将发簪的尖头抵在拿刀的那个人的脖子上,将他手上的匕首踢到地上,控制住他。这两人似乎没想到身后还有人。

江云眠威胁说:“你最好好好地想一想,你是要绑架那个说书的,还是要你的命?”

另一个人看见同伴被控制住,好像毫不在乎他的命一样,伸手去够匕首。

江云眠一脚将匕首勾到脚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另一只手捡起匕首。此刻,抵着脖子的匕首已经被她换成了匕首。

1??标题选自苏轼《和子由混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2??这一章,小江看起来好像很情绪内耗,但其实也是在成长的过程

3??小祁会是无故出现的吗?明天揭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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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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