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湘波和颜淼进了堂屋，堂屋虽小，但也是窗明几净。
“颜兄真是慷慨。”窦湘波边夸赞颜淼边环顾堂屋，屋内陈设简单，上首一张八仙桌、两侧各一把太师椅，桌边案几上摆着一尊观音菩萨像，菩萨像往上是一副横幅小画，上面画着几只喜鹊蹲在柿子树枝头上嬉闹不已，而柿子树一侧挂满了累累柿果，寓意“柿柿如意”。
虽然椅子上毫无灰尘，但窦湘波仍抬手在一侧太师椅上拂了拂，请颜淼坐下。
颜淼挑眉笑道：“我只看眼缘。这位老汉虽出身山野，但见你我二人，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可见也是顶有见识的人，多予资助总没坏处。”
窦湘波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服侍颜淼坐下，自己却未坐下歇息，而是去给乔福帮忙去了，顺便问了一下老汉家中情形。
乔福在灶炉旁烧火煮粥，此时问窦湘波道：“公子，山里没什么可吃的，两位要不要先喝点粥解解渴？”
窦湘波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却努力保持着风度，向着乔福一笑：“那就有劳老丈了。”
乔福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回头继续烧火。
稍等片刻后，粥已烧好，乔老丈揭开锅盖，看着煮得又稠又软的粥，朝屋里喊了几句，一个精瘦的丫头从屋里跑了出来，原来是乔福的孙女儿，名唤乔乐的，因爹娘养蜂需四季追花而去，乔乐年方七岁，便随爷爷生活。
此时乔福唤乔乐从东屋取出几个精细收藏、过年过节时才取出来用的骨瓷汤碗盘碟，用院中井水淘洗了四五遍，又勺瓢米汤烫了一下，复让乔乐盛了两碗粥，先给二人饮用些解解渴。
山林里，除了乔福猎的些兔獐之肉外，还有些风干的腊肉，趁着乔福炒菜的功夫，乔乐已按照爷爷吩咐，利落地收拾好了一间房屋，冲着二人道：“两位伯伯，俺家虽粗糙些，请你们别嫌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穷苦的孩子早当家。
颜淼还在感慨这么小的娃已这么能干时，另一个穷苦孩子窦湘波已捎带着又把地扫了一遍了。
乔乐给爷爷帮忙，些许功夫后便炒出来几道农家小菜，虽比不上官菜细致，但别有一番风味。
爷俩盛出来大半饭菜，同着几个馒头，送到颜淼二人房中，然后自去东屋吃饭去了。
窦湘波出身军营，多年来勤兵备战，早已养成了吃东西极快的习惯。
而颜淼无论是在家时还是在师门时，都习惯了慢慢吃，因为无论是父母和师父都教导他吃饭要细嚼慢咽。后来在外游历时，也没有人催他，于是他无论是在野外风餐露宿还是在村镇城郭临时驻足，都是吃的很慢。
此时自己方才吃了小半，就见窦湘波已经吃好了，不由得有些窘迫，窦湘波却已意识到他似乎有点不自在，于是抢先道了句：“不急，慢慢吃。”
颜淼嗯了一声，重又慢慢吃起来。在窦湘波注视下吃东西感觉有些怪，于是他努力想些别的事儿，让自己把注意力从当下转移出来。
回想起刚刚窦湘波吃饭，虽说吃得极快，但却并不给人以一种粗鲁之感。他回忆起以往见到的军中武将吃饭，总是会发出很大的吸溜声，而且高谈阔论，吃起饭来震山响，窦湘波却并不如此。行伍中多是武夫，也有幕僚、文书，然而这些人却又书卷气十足，但窦湘波却既不像书生，又不像武夫。
饭后，颜淼见窦湘波起身收拾起碗筷，当下便也连忙站了起来，道：“我来吧。”这倒不是说他擅长收拾碗筷，只因他出身、师门均极好，从小习礼，体恤他人，乃是自然流露。
窦湘波哪能让他劳碌？抢着端起碗筷道：“不用，还是我来就好。”说完，便将碗筷拿起走出了屋子。
待他出去后，颜淼看着自己的外衣，沾了许多泥土，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穿着了，便将外衣褪去，所幸天气寒冷，他在里面还穿着一件薄薄的外穿也无碍的绸缎夹袄，倒也省去了几分尴尬。
窦湘波洗刷完碗筷后，又帮乔老头砍了些木柴，乔老头本不欲麻烦他，但此等小事对窦湘波来说易如反掌，乔老头把锅刷完的功夫，便见窦湘波竟然已经砍好了一面墙的木柴，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南侧院墙下，乔乐坐在一旁看得起劲，不住地为窦湘波加油鼓劲，拍手叫好。
等窦湘波回转回来时，颜淼坐在窗边，此时已除却了面具，洗漱完毕，正在解发髻，如云的黑发犹如瀑布一样顺垂下来。
“时候不早了，睡吧。这民房别无他处，还好床榻还算宽敞，咱俩同睡一榻也无碍。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吧。”窦湘波面色如常，走到桌前，准备将烛灯挑灭。
颜淼应了一声，向着床铺走去，只见床上所铺被褥崭新，并不脏污，还是很合自己心意的。当下钻入被窝，将夹袄脱下，只留里面一层白色的贴身衣衫。
窦湘波见他进了被窝，便将烛火熄灭，走到床前将自己衣裳脱下，躺了下去。颜淼明显感到身旁有了一层温热之感，还有一股独特的阳刚气息。
黑暗中，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脸很烫。原来，这气息令他回忆起在云蒙山顶，不小心被窦湘波扑倒时的情形，二人虽然都是男子，但他头一次感到，他并不排斥窦湘波身上的气息。印象中，窦湘波身上肌肉遒劲有力，正是他羡慕和向往的身材。
“睡吧。”似是察觉到他尚未合眼，身旁传来窦湘波低哑的嗓音，让颜淼的心里顿时一松。也许是自己独自游历惯了，从未与人一同游历的原因，所以才如此胡思乱想吧！折腾了这么久，他也累得很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
翌日。
天还未亮，窦湘波便醒了，他坐起身子，只觉得空气中都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香气。他回眸看向稳稳睡在自己身旁的颜淼，只见他身子朝向自己微微蜷缩，一张雪白的脸在清晨的朦胧中，犹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窦湘波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下床。
待颜淼醒来，已是天色大亮，身边不见了窦湘波踪影。
他一急，连忙匆匆穿上衣裳，将乌发随手挽了一下，戴定薄皮面具，急急忙忙就要出去。
正巧这时，门吱呀一声，窦湘波走了进来，原来乔老头从附近集市盛了豆花炸了油条回来当早饭，不好直接进窦湘波二人的房间，便在外面呼窦湘波去端豆花拿油条。
颜淼松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碗放到桌上，摆好椅子，窦湘波又出去一趟取了筷子汤勺，二人坐定，吃起了早餐。
吃着吃着，颜淼想起来一事，与他商议道：“你觉得这乔老丈如何？我见他热心又有耐性，处事为人看上去直性正气，我认为可以请此人陪我们一同去取书。扮个营生见机行事，比咱们两人直接去要强。要知道汝阳王府高手如云，靠咱俩暗中一点点探查，还不知道探查到什么时候，若是带个老者，扮作逃荒百姓，说不定反而容易使对方失去警惕，进而套出信息来。”
窦湘波点点头，回道：“确实。恰好乔老头还有个孙女儿，和咱们一同同行，更能令人放松戒备——有谁会疑心带着个老人和小孩打盗书主意的呢？咱们就算在汝阳王王府正门天天打地铺睡觉，也不会惹人怀疑。”
颜淼却又嘱咐道：“但有一件，若请他同去，却不可直接提出换书一事。庄户人家，不见得认为书本有多重要，且你我此行为朝中机密，不宜为外人所知。我琢磨着，用个劫富济贫的由头，老人家说不定会乐从。”窦湘波听了，深以为是，当即将乔老丈喊来。
不多时，乔福来到。他虽已有六旬年纪，微微有些佝偻脊背，但日常行事举止，却是精神充沛。
先见过了窦湘波，后又见过了颜淼。窦湘波事先预备好了座儿，请他坐下说话。乔福坐定，问道：“二位公子昨夜休息可还好？可有什么招待不周到的地方？”
窦湘波连声说休息很好，没有不周之处。
乔老头便询问道：“那二位公子呼唤小老儿可是有什么嘱咐？”
窦湘波于是说起听闻汝阳王在金陵欺压良善，巧取豪夺的事儿，事儿虽然是乱编的，但以汝阳王一出手便是万两白银来看，仅靠朝廷俸禄，就算他是皇亲宗室也不可能养起偌大的宅子、出手如此大方，所以十之**离不开欺压良善、巧取豪夺，这倒是真猜中了汝阳王几分。
话又说回来，涉及朝中机密，总不能透露真实目的吧。
乔福听了，气得摩拳擦掌，按捺不住立起身来，对二人道：“二位公子一看便是人中龙凤，乃是行侠仗义的英雄，似这样的人，何不想法子加以解决？难道任由他在这世上继续为非作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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