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几层若有若无的薄云徘徊在光亮周围,寥寥无几的星简单点缀着夜空。
晚上八点四十八分,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九十多分钟,乔倚苍把谈话地点约在了教室的西边走廊里。
西边走廊平时是用来放考试时要搬的书的,两侧均无出口通向其他地方,要出来也只有从教室门出来,这地方的秘密性还行。
叫人掩上了教室门后,乔倚苍拿了几本没用的信息书垫在了他和陆川连的屁股下面,他们面对高悬的月光,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乔倚苍坐在陆川连的右边,此时垂着头玩着手指,思考着如何开口。
“你说真的?”陆川连突然开口。
乔倚苍抬起头,看向他,“那当然,你不是想知道?我全都告诉你。”
陆川连偏过头嗯了一声,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我跟俞锐从小学就认识了,以前感情很好,初中我跟他还是同一个学校,学到后边,就在初二那年,我跟他都不知怎么地,都很想组织一支乐队。”
乔倚苍盯着对面花白昏暗的墙,细细说着。
听到乐队这俩字,陆川连的目光凝了一刹,随后缓缓将视线投放在了乔倚苍身上。
乔倚苍似乎真有将一切都抖落给陆川连的意思,他交代着:“我跟他都是因为父母而喜欢上音乐的,他是鼓手,我是吉他手。”
“我也忘了过了多久,乐队才勉强组建好。组建好后,我们就趁放假去参加市里区里的比赛,很顺利的,我们拿了很多奖项。我还记得第一次拿奖的时候,我特别开心。”
想到这,乔倚苍自嘲般笑了一声。
“后面到了初三,学习强度大了起来,参加比赛的次数少了,再到后面一点,直接就不参加了。我记得是初三下学期四月份的时候,俞锐来找我谈了很久,关于各自的去向。”
“接下来就是你知道的内容了,中考报志愿时他偷偷改了我的第一志愿。”乔倚苍平静地说着,眼里却闪过一抹忧伤。
陆川连收回目光,出声问:“初三的一模二模成绩不是可以决定保送?你成绩这么好,没选上?”
乔倚苍叹了口气,“嗐,没呢,我这是为了哄人啊,我确实没想好要不要为了他们放弃重高去普高,索性就拖着了。”
陆川连:“然后呢。”
“然后中考完我们重新去比赛,乐队退了一个,俞锐新加了一个人,那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弹贝斯,出于不知道哪来的愧疚心呢我接受了俞锐的洗脑,改弹贝斯了。”
“到了比赛那天,也就是出成绩那天,我和他闹掰了。”
乔倚苍望着墙角的暗处思索着,那片黑暗随记忆蔓延回一年前。
中考成绩凌晨出来后,乔倚苍因为早上十点有比赛没顾得上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根本不需要查。
八点钟,乔倚苍背着把吉他赶着救场,他的贝斯托人放在了一个地方,所以没背回来。他刚下楼,就遭到父母突如其来接连的盘问。
你去哪?查成绩了吗?
自己考成什么样啊?怎么要你考个重高都考不上?
妈妈问你对学习真的有上心吗?
你不是好孩子吗?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其他人面前炫耀我以前的那个好孩子?
你把玩吉他的精力放一半在学习上都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吧?乔倚苍!
乔母见乔倚苍愣在原地像没听见一样,一时间来气,一把夺过他背上的琴包,扯开抓过吉他就往地上砸!
“玩吧!砸了还玩吗?”
巨大的砸地声宛如一场浩大的雷鸣声,乔倚苍石化般地僵在了原地,心猛然抽搐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片,耳边的指责声他用尽全力地排除在脑海之外。
乔倚苍想去捡那不堪入目的吉他,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它。
他的手指还没靠近,乔父也添了一把火,他用脚将破烂的吉他踹开,大骂:“捡什么捡啊?烂成这样你都能去那个什么比赛是吧?”
“直接把他关房间里算了!考成这个鬼样!早知道小时候就别让他接触吉他,就不会玩物丧志了!”
乔母用手指着乔父,怪罪起来:“还不是你给他买的?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你现在说有个屁用,把乔倚苍关房间里让他自己想想吧!至于那个什么破比赛,去个屁!”
她的话音刚落,乔倚苍反应过来,起身想往门口逃,却被乔父拽着衣领扯了回来,他跟乔母连拖带拽地把人弄上了楼。
不顾乔倚苍的力竭声嘶地挣扎将他关起来,收了他的手机,断了闸。
乔倚苍用力地拍打着门,发出哐哐的撞击声,情绪激动地骂:“我操!你们有病是吧?!我他妈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个劲地问我!跟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一样!操!”
乔倚苍又骂了一段时间,骂到喉咙都有些嘶哑了,他略显哽咽地咳了一阵,转过身脱力地顺着门板瘫了下来。
他被关了两天两夜,幸亏他的房间里内设有卫生间,也还有些饼干面包可以填一下肚子。
在被关的两天内,乔倚苍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折磨,昏暗混沌侵占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对着房门吼道:
“你们是要把我关到死吗?放我出去,我不玩了还不行吗?!”
大概是比赛时间已过,乔父料他也闹不出什么,就把人放了出来。
乔倚苍如行尸走肉般淌着走过千万次的路,尽显浑浑噩噩。
前两天俞锐来找过你去比赛,我帮你说了,说了你以后都不会跟他们混在一起了,不会再玩音乐了,希望你能遵守你刚刚说的承诺。
再让我们看见一次,你就试试吧,为了你的将来,我和你爸什么都做得出来。
乔倚苍当时是什么心情呢,他大概想不起来了,是想不起来吗?是不愿想吧。
他只记得自己就好像搁浅的鱼,每呼吸一口,仿佛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无力。
后面几天,俞锐碰见了乔倚苍。
刚好是俞锐带着乐队剩下几个人在街头才表演完,这一碰面,双方脸上都有诧色。
俞锐把乔倚苍约去了他们以前经常玩的后街里,俞锐开门见山地质问着乔倚苍,乔倚苍不愿配合他回想那绝望的日子,他冷着脸说你不清楚吗。
“我怎么就清楚了?你能说清楚吗乔倚苍?当初说永远玩音乐的是谁啊?”俞锐生气了,语气激动起来。
乔倚苍的气也上来了,他不想跟俞锐多聊也根本没想过解决这个问题,“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俞锐!我爸妈早告诉你我已经不玩了吧?!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说着他往前一步就要走。
俞锐拦住了他的去路,怒道:“发生了什么你说啊!你逃避有什么用?!我做了什么?这难道不是你也想要的结果?”
“我说了就能回到当初吗?不能!还有我最讨厌替别人擅作主张的人,你以为你是谁?”乔倚苍冷笑一声,“滚!”
本来俞锐还有好好商讨的想法,这么一看他倒像一个跳梁小丑,人家根本不领情!
俞锐也彻底爆发了,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余地踩碎成齑粉,“骗子,叛徒!趁早滚!”
乔倚苍冷着脸从俞锐身边擦肩而过,这次与过往的九年间的都不一样,这次没有以前说过无数次的下次见。
往日的无数温情,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那个由乔倚苍俞锐组建起来的乐队也彻底分崩离析。
当心脏再次传来熟悉的疼痛时,乔倚苍的记忆适时中断,而眼眶却开始红了。
“上次在奶茶店你拿的那把吉他就是我放那的,那会你问我,我倒是没敢认。”
乔倚苍说完后,两人默契般地陷入了一阵较长的沉默中。
陆川连再次偏头看向他,这次的目光带着担心,他无言地看了乔倚苍很久,突然回想起《缚》的歌词,感同身受般地心疼起来。
之前说乔倚苍总是不愿意袒露自己的内心,总是故意对俞锐的事避之不谈,现在乔倚苍主动提及了,且毫无保留地告知了。
为什么陆川连感受不到一点该有的窃喜感?他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应该暗爽吗?为什么现在他的内心如此难受?
就像是新人演奏乐章时落了一拍,之后怎么找补都伴随着心慌意乱。
“都过去了,乔倚苍,”陆川连出声安慰道,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有我。”
乔倚苍愣了愣,宕完机后故作感动地说:“好感动啊,同桌,我感动得要哭了。”
好不容易深沉一回的陆川连:“……”
“好了,该到你了吧?”乔倚苍笑笑收了场,没再演下去。
陆川连点点头,开始了自己的阐述。
“我跟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一件简单的事,就是我把人弄伤了之后做了该做的,我和他也因此有了嫌隙,至此不再如初。这件事分不清谁对谁错,过了这么久再提起,这件伤心事我还真的不想再提。”
静谧夜色下,陆川连缓缓扭头看向乔倚苍的眼睛,看出他眼中的渴望,蛮不在意地说,“但是你想听,那我不介意再伤心一次。”
乔倚苍明显地怔了一秒钟,怔完后眼神乱飘去各种犄角旮旯里,嘴角小幅度地勾了一下。
“那人叫骆成,是我初中同学,初中那会我跟他经常一起打篮球,今天他说的那句话,我不懂他什么意思,也不想懂。”
“那件事发生在初二上学期?还是下学期我忘了,我记得好像是周五,当时我跟别人聊天,说到家人有个攒钱旅游计划,后面还逐渐说到我爸开厂……”
陆川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确定,随着记忆重回了那年那天。
“我爸的厂最近订单不怎么样,哪有你说的家里有矿这么夸张?”头顶上的风扇呼呼地转,陆川连说话的声音盖过了风扇运作声。
刘北航当时是陆川连前桌,此刻正转过头,扶着下巴笑着说:“假的吧?水莲你就承认你是少爷吧,我不介意去你家别野里当仆人的!”
这话一出,周围跟陆川连玩得不错的男生争先恐后地应话:
“真假的?陆少爷?”
“你就听他胡说吧,陆川连家里开了十几家厂呢,怎么可能家里没矿?”
“陆少这么有钱,请吃个早餐行不行?”
“我吃肠粉,谢了陆少。”
“说请你了吗就说?”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陆川连脸上挂着无奈的笑,答应了下来,“行行行,明天就请你们吃。”
陆川连话音刚落,那一群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在一阵鬼叫中,骆成不知从哪出现在陆川连身边,叫了一声:“陆川连。”
陆川连偏头看向骆成,“嗯?”
“周末一起骑自行车,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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