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林既明找报纸，张前是真没想到，他会打车去报刊亭找。
“你......”张前看着林既明买来的一沓报纸，有点傻眼，“这窗户擦的有点贵。”
张前：“我的本意是让你去楼下小店什么的问问，有没有多余的报纸......”
张前：“就算没有，也可以用没用的卷子......”
“啊。”林既明尴尬地摸摸鼻子，“那什么，这附近也没什么小店，你知道的，我们秘密基地太偏了。我总不能去丧殡用品店要报纸吧。”
林既明一定是不好意思了。他脖子都红了，蹲下/身，扯起一张报纸，在手里飞快叠着：“我跟你说，卖报纸的大爷都开心死了。里头还有些旧的，压箱底卖不出去的，他说白送我，我说那不行。”
林既明小声说：“......其实没花几块钱。”
“嗯，知道了。”张前饶有兴趣地瞅着他。
他瞧林既明的手，那漂亮手指可真灵活，三下五除二就......变出一顶报纸帽子。
林既明蹦到张前跟前，给张前加了个冕。
张前脑袋上顶着这报纸帽子，乐了：“你还会叠这东西。”
“你还会给卫衣抽绳系花儿呢。”林既明随口怼上。
“这么记仇？”张前捏一下林既明的脸，稍微用了点劲儿，“你真是不吃亏。”
林既明用舌头顶了下脸蛋，哼哼道：“彼此彼此。”
张前指着头上的帽子：“怎么想的，弄这个？”
林既明又蹲下来，给自己也叠了一顶：“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啊，那些恋爱中的情侣，新婚小夫妻，收拾屋子的时候都戴这东西，多有爱啊。”
“......你看的什么电视剧啊？”张前乐着。
“不知道，不记得了。”林既明把自己的报纸帽子也戴上，这下成双成对了，“我就是图个新鲜。好玩。”
“今年这年过得太好玩了。”林既明不经意地说，“像这样自己动手收拾屋子，我还是头一次。”
林既明：“我家从来不整这个，对联也不用自己贴，找个家政什么的就全干了。包饺子的话也有文姨。”
“啊，等会儿咱俩去买对联贴，别忘了。”林既明朝张前笑笑。
“嗯。”张前的指腹在林既明鼻梁上慢慢摸着。
也难怪。林既明那种家庭，挺难过出普通年味儿的。再加上林既明的妈妈不在了，他和他爸还不对付，过年......也许压根儿没什么可过的。
“别摸我鼻子了，鼻子有什么好摸的？痒痒。”林既明抓下张前的手，捏一捏。
“对了，你家怎么过年啊？”林既明随口问，“还没问你呢，你过年回乡下吗？”
“回。”
“什么时候？”
“明天。”张前抓住林既明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
“明天？”林既明愣了，“明天不是除夕吗？”
他想了想：“你妈跟你一起回去？去看你大姑？”
“不是。”
张前笑起来：“我还没跟你说过，是这样的，我妈要二婚了，她三十得去那个叔叔家拜访父母。”
“二婚？”林既明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张前把手套重新带上，拿起毛巾，蹲下擦地毯。
“你......”林既明干巴巴地戳在张前身后。
——二婚。抛弃了张前六年的亲妈，才刚把张前接回家不到一年，就要二婚。
过分。太过分了。
张前怎么还能笑着说出来？好像还很开心？他就不生气吗？
这要是换成他林既明——如果林远征要二婚，林既明一定和那混蛋挣命。
张前感觉到林既明的反应，放下毛巾，又脱了手套。他站起来，走到林既明跟前：“林既明？”
林既明皱着眉头，望向张前。
“哎呦。”张前啧了声，“你看你，心疼我了？”
“嗯。”林既明吭一声，更小声说，“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张前看了他一会儿：“虽然是二婚，但在我高考前，我妈不会搬去和徐叔叔一起住。”
张前：“我不觉得有什么，再说这是件好事。”
“好事？”
“嗯。”张前说，“你想啊，等我考上大学，就没法住在家里了。我妈一个人，我不放心。有徐叔叔照顾她，和她作伴，不是好事么？”
林既明轻轻看了眼张前，立马垂下眼睛：“抱歉啊，你的家事，我不该多嘴的。”
“没关系。”
“唉......我就是想......”林既明瓮声瓮气地说，“如果我是你，我爸要敢......我一定受不了。”
林既明往前走一步，把脑门儿抵在张前肩膀上：“这话我说过太多遍了，你怎么这么好啊......”
张前叹口气，知道林既明那敏感费劲的小心眼儿又在绕弯子。
“这不是一码事。”张前捧起林既明的脸，“你呀......”
“亲一下吧。”张前眨眨眼睛，“亲一下，出去买对联，回来再收拾。”
“好。”林既明乖乖听话，在张前嘴上亲了一口。
腊月二十九是年前最后的扫荡关头，街上人太多了，路面水泄不通，堵得一塌糊涂，坐车还没有走路快。
大道中间立着块大红色的LED屏，上头写着一大大的“福”字。这红又正又艳，扎得林既明眯起眼睛。他想象了一下，等晚上灯全亮起来，肯定非常好看，暖暖的，特灿烂。
“哎，想买个什么样的对联？”张前把胳膊搭在林既明肩膀上。
“红的，金字儿，一定要金字儿！不要黑字。”林既明说，“而且词儿要好，要顺。”
“听你的。”
——这是林既明第一次买对联，感觉有点新奇，又有点雀跃。
真是幼稚，这样的小事，他居然还会开心。
就这样的小事，有了张前他才能体会——过年的感觉，家的感觉，十分奇妙。
比起外面，商场里更没好到哪去，里头人山人海的，跟下饺子一样，都没缝儿翻个儿。
林既明傻眼：“这么壮烈......”
“是吧。”张前扯着他的衣袖往前走，“跟着前进走，前进带你开路。”
林既明忍笑：“OK，听从指挥部命令。”
两人没一会儿就被挤了一身汗。
“哎，前面就有一排卖对联的摊子，你挑一个。”
“那个！”林既明立马抬手指，“就那个。”
张前顺着一看——红绒底子，大金字儿。那金字儿还带亮片，明晃晃的，忒打眼。
“好。”张前带着林既明挤到前面，拿起单子挑词儿。
“不要事业，也不要宝地什么的。”林既明说，“我喜欢那种特别简单大气的，瞅着顺眼。”
“嗯......”张前挑了一会儿，“这个怎么样？绿竹别其三分景......”
“不不不，我要这个！”林既明赶紧指一个，“事事如意大吉祥！下联是家家顺心永安康，这个好！就要这个。”
林既明：“够简单，够土，地道！”
“......”张前低下头，眼睛盯着脚尖看，控制了好半天，才没当场乐出来。
“就买这个，去啊。”林既明捅了下张前。
“好，是。”张前呼出口气，压住笑，又问，“那横批要什么？横批一般也可以换词儿的。”
林既明想了片刻，眼珠子一转：“横批随便吧，你瞅着风格统一就行。毕竟我想要的词儿肯定没有。”
张前有点纳闷儿：“你想要什么词儿？”
林既明嘿嘿乐，他凑到张前跟前，偷摸似地说：“光明前进。”
张前明确感觉到自己心动了。他看过林既明两秒，突然在林既明脸上亲了口，然后转身去买对联。
“我去......”林既明捂了半晌脸，那乱蹦的小心肝才平复下来。
他都不敢看周围——这么多人呢！大庭广众下！大过年的，商场里，张前亲他......
林既明悄悄退出人群，像只锯嘴葫芦瘪冬瓜，猫在角落里煮沸：“疯了......疯了......”
林既明撇撇嘴，忍不住笑了。
最后张前买了张“五福临门”当横批。两人回到秘密基地，把对联贴好，屋子收拾好，天已经见黑了。
得回家了。
“再见就是新年了。”林既明和张前并肩走着，风又冷又潮。
“嗯。”张前说，“我大概初二或者初三回滨城，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要第一时间来找我啊。”
“那当然。”
林既明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飞快塞到张前口袋里。
“这什么？”张前立马就想拿出来看。
林既明捏住他的手，搓一搓：“压岁钱，回去再看吧，冷，冻手。”
“好。”张前也抓了下林既明的手，“可我还没准备红包呢，怎么办？”
“好办啊，过完年，肉偿。”林既明说。
张前挑起眉毛，逼近林既明一步：“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林既明：“......”
挖坑给自己跳，就是他本人。
“那什么，我回家往那边走，咱不顺路了啊。我先走了！”林既明飞快说，“来年见！”
他转身跑走，跑了几步又回头，朝张前甩一记飞吻。
张前一愣——他甩飞吻的模样，和自己刚到四班那天一样。
不，好像也不太一样，毕竟他们的关系不同了。
林既明溜得快，没几秒钟就跑没影了，张前摇摇头，笑起来：“泼猴儿。”
林既明说冻手，让他回家看，但张前忍不住。他把兜里的红包掏出来。
大红色，上面......居然写着一个“喜”字。
张前瞬间眉开眼笑，他给红包打开，里头自然不是钱，薄薄的，就一张卡纸。
是书签。林既明手工制作的。
一张缩小版......红彤彤粉扑扑的人民币。上头连毛爷爷都有......卡通的Q版。“人民币”数额是999。
瞧瞧林既明这皮性货吧。
张前把“钱”翻过来，很长时间挪不开眼——
背面涂满了鲜艳的大红色，中间用金粉墨水写着——“光明前进”。
是林既明的字。张前最喜欢的字。
潇洒，漂亮。
夜色有些朦，天幕上缓缓飘下星点细碎的雪，软绵，轻悄，落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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