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黑的早,才六点多,天已经彻底暗下来。
灰白的烟雾在冷空气里转圈,晕散生涩的苦味。
好长时间没看到林既明抽烟了。张前还以为他已经不抽了。
“知道你不喜欢烟味,专门出来抽,你还跟来了。”林既明弹掉烟灰。
“怪不得不跟我说一声就走。”张前撇撇嘴。
张前眯缝眼睛,盯着烟头猩红的火光,他叹口气,瓮声瓮气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兜里还有烟。”
林既明愣了愣,隐约从张前这话里掂量出点什么。
张前一定是不乐意他抽烟的,林既明本来以为他会直说,叫他以后戒烟,没成想这个心眼深的货,竟低低来了这么一句,语气还挺......挺落寞的?
啧。
林既明扔掉烟头,用脚尖踩灭:“那是因为你是个好男朋友,不会随便翻我的包和衣兜。”
林既明“唔”了声:“其实这是最后一根了,放了很久,我好久没抽过了。”
“嗯。”张前点点头,微微皱起眉心,“你好像确实没多大烟瘾。”
林既明挑起眉毛瞅张前,对面杵这张脸,他压根儿没戏唱,只得缴械投降:“行了,想让我戒烟就直说。”
张前笑了笑,往前跨一步,在林既明嘴上亲一下:“以后如果想抽烟了,这样行不行?”
林既明摸摸嘴巴,没接话。
“我总会在你身边,时刻都在。”张前说,“就算当时不在,你打一个电话也会立刻出现。所以,你想抽烟的时候也不用忍耐。”
张前又在林既明嘴上亲了下:“怎么样林少侠,这样成吗?”
林既明扯起嘴角笑了:“感觉不赖。”
“好的。那达成协议。”张前摸摸林既明的脸,又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一个吻结束,林既明感觉嘴里有点甜味,张前难道吃过糖了?
林既明:“不过......什么达成协议,你可真行,矫情死了。”
“本来就是。”张前蹭林既明的脸颊,“难道要说我想亲你吗?那也太不含蓄了。”
“......”林既明白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含蓄过。”
张前低垂眉眼,手撩起林既明的衣服下摆,贴肉伸进去,搁林既明腰上轻轻掐了一下。
“嘶......”林既明忍不住一抖擞。
张前的手不冷,但还是比林既明的体温凉一些,这一掐,多少有点要命。
林既明顿了顿:“......张前进,你可真流氓,在你家门口还这么嚣张。”
“有什么问题。”张前轻轻看林既明,“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隐蔽的关系。”
林既明一听,心坎忽得平了。
就这个人。这个人是他的定心丸。不论张前说什么话,哪怕是耍流氓......都能让他安心。
张前的手指又在林既明小腹上轻轻挠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从林既明衣服里收回来,还帮林既明整理衣角,甚至把林既明的毛衣下摆掖进了裤腰里。
林既明:“......”
“乡下晚上冷,你毛衣薄,别进风了。”张前自然而然地说。
林既明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俩手扒着张前肩头,好一通乐,差点乐岔气儿。
“有这么好笑吗?”张前歪歪脑袋,瞅他问。
“有。太好笑了。”林既明抹把脸,深吸一口气。
他也记得呢。这个人,是他的开心果。
林既明的眼神慢慢沉下来,他漆黑的眼睫微微颤动,有点像幼鸟受惊后,不住扑棱的翅膀。
林既明突然开口:“文姨说,我爸也很担心我,昨晚一夜没睡。”
“其实......我昨天推了他一下,他还受伤了。”他说得有点慢。
张前捏林既明的耳垂,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捏着。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林既明垂下眼皮,盯着张前的鞋,“我爸或许也一样,在为了我痛苦,在以......我不愿意接受的方式爱我?”
“反正......如果没有他,我也确实长不了这么大。”林既明短暂地笑了下。
张前也笑了,他哄人一般问:“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好在你家待太久,大过年的,明天我就回去吧。”林既明拨弄张前的大衣纽扣,一圈一圈地转着,“现在......”
他声音变小了,张前能听出来:“现在......我想,或许可以给我爸打个电话?”
有点意料之中,但又额外惊喜。
林既明本质上是个特别柔软的人,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倔强地和林远征对立,而这种行为其实扭曲地表现了他的需求,他的愿望——家。
他太想要一个家。可他失去了,他的家不会再完整。他是那么想要,以至于讨厌它,怨恨它,害怕它。
那些尖刺两头生长,刺痛别人的同时,也会让自己伤痕累累。
而林既明终归是水做的,风一吹,会皱出脆弱的波纹。
“其实发条短信也行。”张前说。他的话就像斗战胜佛的毛。洁白,柔软,带着温度,如果把脸埋进去蹭蹭,会很舒服。
林既明想了想,摇头:“我想......我可以试试。”
“好。”张前说,“那我到院子里等你。”
“进屋等吧。”林既明笑起来,“外头太冷了。”
“好,都听你的。”张前又在林既明脸上亲了一口。
林既明早发现了,张前为人成熟理智,可他谈恋爱却是甜蜜蜜的粘腻,尤其喜欢吻。那漂亮嘴巴动不动就要亲,这儿亲亲,那儿亲亲,可爱又温暖。
张前回了屋,林既明没进院子,自己站在大门口。他转身往院里望,灯泡那狗子吃饱喝足,正用后蹄儿挠痒痒,它眯缝一对大灯泡眼,挠得非常忘我。
屋里是淡黄色的灯光,灰袅袅的烟从房顶飘向远方。
乡下的夜从不喧嚣,很舒坦,富有一种温柔的勇气。
林既明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盯着上面“爸”这个字儿。
他有点紧张,于是他顺着门口的小路往下走——腿动起来,心情或许会放松一点?
走过两户人家,林既明按下拨通键。
多少年了?他上一次给林远征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他都记不清了。
如果不是张前,林既明知道,这通电话今晚一定不会出现,它或许要再等很久,又或许......它不会有了。
电话通了,好长时间,林远征一直没接,也不知道他是在忙,还是看到林既明的号码太过震惊。
林既明捏了下眉心,心里突然有点烦,他准备把电话挂了。
而他刚要挂断,电话接通了。
林既明:“......”
林远征:“......”
通话里只有沉默。听不到呼吸的那种彻底的沉默。
好一对亲父子,两人真默契。
张前,张前。
林既明闭了闭眼,脑子里想起张前的脸。张前笑着喂他葡萄吃,张前笑着吻他的脸,轻轻和他说话……
张前的声音永远那样温柔。
可他的声音特别干涩,特别生硬。
——林既明听见自己张开嘴,没头没脑地问:“你......手没事?”
语气寡淡,没滋没味,若是换掉对象,照这原话搬上大街,妥妥是陌生人吵架的前奏。
那边林远征好像酝酿了一下才说话:“没事。”
然后,沉默。
又是沉默。
林既明迈着腿,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几步,这次是林远征先开口:“早点回家。”
这话一说,林既明冷不丁戳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就跟抽了风一样,一股酸劲儿铺天盖地冲上脑袋。
林既明瞪大眼睛,飞快挂掉电话,一个字也没再说。他把手机扔进兜里,又搓搓手,把手掌搓热了,就好像他那手机是能吸魂纳命的瘟神似的。
得多磕碜呀,他就这点出息。
好容易打一通电话,统共说了一句话,四个字。
林既明在不远处找了棵大树,他走过去,靠在树干上。
冬天树叶子全掉光了,只剩秃头树杈,张牙舞爪,支横八叉,可这些光杆儿树杈朝上,像在奋力挣扎,像要扒开黑暗的夜空。
因此,尽管它不茂盛,不体面,甚至挺丑的,但林既明靠在它笔直粗糙的树干上,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顽强别扭的生命力。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古怪诡异的原理,反正,这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林既明扬头看天。
星星的确比城里多,但和夏天没法比,没有张前说过的,那种似乎伸出手就能摘到的星星。
看他,和张前在一起久了,竟总想着摘星星。
可星星在天上啊。脚踏大地的人那般渺小,只能遥远仰望。一直仰望还会脖子疼,会被石头绊倒,会踩进泥沼。要如何能摘得到呢?
林既明的脑子乱糟糟,就这么东一下西一下地想着。
一阵风吹过,他感觉有点冷了。
张前说他毛衣太薄了,还真是。
他出来有段时间了,再不回去,张前一定会担心。
林既明从树干上直起身,准备原路返回。
他的眼睛随意扫过,突然看见对面那楼顶上站了个人。
农村是小平房,房顶上站人不算稀奇。很多家都在楼顶晒东西。可这时候,大年初一,天都黑了,上楼做什么?
再说,那楼上除了一个人影,似乎没别的东西了。
林既明纳闷儿,下意识顿住脚,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他看见那人突然从楼顶上跳了下来!
像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仿佛能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就那么直接跳了下来!
很快,很轻,一眨眼。
可他摔到地上那样响。
“砰”一声巨响。将林既明震得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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