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明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前看他一眼，突然伸手指对面：“对了，你见过炕吗？”
“嗯？”
“炕。”
林既明顺着张前指的方向看，这才发现，屋里竟然有个炕。
乡下不睡床，还烧炕呢。
“没见过。”林既明站起来，走到炕边，“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伸手一摸——热的。
“还是热的？”
“当然了，自己家烧的。”张前说。
张前曲手指，敲敲炕头：“今晚大姑会进里屋睡，咱俩一起睡炕。”
“啊......”林既明不免觉得新奇。
“你放心，有被褥的，没你想象那么硬。”张前又说。
“我不怕硬。”林既明瞅他一眼，“我又不是豌豆公主，哪那么娇贵。”
“是。”张前点头，抓住林既明的手捏了捏，“我的林既明最乖，最好了。”
林既明：“......”
林既明扑哧一声乐了：“你真肉麻。”
“谈恋爱原本就是个肉麻的事。”张前牵起林既明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哎。”林既明赶忙往门外望一眼，“你干嘛呢？你大姑还在外头呢！”
“没事。”张前笑了笑，放开林既明的手。
——林既明那心眼，最怕镊子捏。他已经和汪云出柜，并计划和大姑出柜，这两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林既明的好，省得林既明总寻思，再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压力。
“不过你今晚要是实在睡不习惯炕也没关系。”张前眨眨眼睛，“你就跟我说，可以睡在我身上。”
林既明无奈，白了张前一眼：“睡你身上，你知道我多少斤吗？不得压死你。”
“压死也愿意。”张前一本正经道。
林既明低下头，笑了。
这时候他兜里手机响了，林既明顿了顿，敛下笑，把手机掏出来看。
——是文姨电话。
林既明盯着来电显示愣了一会儿，把电话挂断了。
张前全看在眼里，并没吱声，他转身拎起水果刀，挑了颗圆溜溜的苹果削。
林既明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到张前身后。他顿了顿，开口：“是文姨电话。”
“嗯。”张前苹果削得挺熟练，非常快，一颗小苹果，没一会儿就削好了。
他切下一小块，转脸喂进林既明嘴里。他脸上带笑，仍是什么也不问。
张前就是很神奇。
如果他紧张地质问林既明，林既明绝对会难过，会不愿意说。可他这么笑着，不张嘴，反倒让林既明感觉放松，林既明总会意识到——张前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只要他愿意倾诉。
“我爸还在家，我怕他会用文姨的手机跟我说话。”林既明盯着张前平静的眼睛，很自然地说出口。
“嗯。”张前又切下一块苹果，喂给林既明吃。
张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把剩下的苹果咬进自己嘴里，指桌上那一嘟噜水灵灵的葡萄，含糊着说：“要不要吃葡萄？”
“要。”林既明抿了抿嘴唇。
张前便又摘下葡萄，喂林既明。
林既明就像没长手一样，只会张嘴巴。
这颗葡萄有点酸，不甜。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林既明咽下葡萄。
“问呗。”张前弯下眼睛笑，“跟我不用客气。想说什么我都听着，想问什么我都回答。”
“就......”林既明轻轻吸一口气，“就你妈妈说要接你去滨城的时候......”
“很纠结。”张前也吃一颗葡萄，“唔......有点酸。”
张前：“其实特别纠结。”
张前：“道理我都懂，但我心里还是怨她的。毕竟为人子女嘛，就是会对父母有过分的期望。”
“其实仔细想想，人既然都是自私的，那爸妈也不必多么爱我。”张前又挑了颗葡萄，他专门挑了颗颜色最深的，紫呼呼的，或者能甜一点。
“我的意思是，别人很难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来爱我。”张前把葡萄塞到林既明嘴里，“而父母生下我，无论如何都是恩情。”
张前：“我不能因为自己太贪心，想要更多，就忘记我妈曾经为我做的事。她生了我，一直在想着我，还想要接我走。”
张前：“或者她一直在为了我痛苦，只是我不知道，我忽略了，这都有可能。”
“这么想想，我也就没什么心结了。”张前撇撇嘴，“当然，这都是我的个人想法。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别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无论如何，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就算不开心，想发脾气，想闹别扭，也没什么。”张前戳了下林既明的脸蛋，“这颗葡萄甜吗？”
林既明轻轻卷了卷舌头：“有点甜，但还是酸。”
张前皱皱鼻子：“啧，这波葡萄不好。”
“大姑。”张前转身朝门口喊，“葡萄好酸啊，我牙快倒了。”
他走出去，在外头和大姑说了点什么，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兜橘子。
张前：“我大姑说橘子保准甜，我剥给你吃。”
林既明盯着张前看了会儿，突然低下头，看着地面乐了。
张前还在剥橘子。林既明几步走到张前身边，抱住张前。
林既明的头埋在张前脖颈间蹭了蹭，再深吸一口气——是张前的气息。是他的安全感。
原来安全感有味道——蓝月亮洗衣液和张前的体温。
“又不怕被我大姑看见了？”张前挠挠林既明的后脑勺。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林既明闭上眼睛，小声说，“张前，我太喜欢你了。真的太太太......太喜欢了。”
中午大姑做了一桌子菜，林既明和张前全吃撑了，还剩下很多。
吃完饭张前站起来帮大姑洗碗，林既明见状，也撸起袖子走过来。
大姑赶忙一通拒绝：“赶紧走赶紧走，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大姑：“前进，赶紧！你也走，陪林既明玩去。”
“前进......”林既明忍不住捂着嘴笑。
张前贴在林既明耳边，飞快小声说：“你不是知道这是我小名儿么。”
林既明立马收回笑，点头：“知道。”
“还不走？”大姑又撵人了。
拗不过就从了罢，尤其过年，小辈越懒散，长辈才越高兴。
于是张前领林既明回屋，俩人坐在炕头上。
他俩闲得五脊六兽，感觉洒点雨露能长蘑菇。
实在太无聊，得找点实事儿干，林既明想了想，突然对张前说：“要不我们学习会儿吧？你带卷子过来了吧？”
“嗯。”
林既明朝张前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学霸。”
“彼此彼此，学神。”张前轻轻弹了下林既明的大拇指。
张前把小桌子搬到炕上，拿来书本卷子，和林既明对脸坐着学。
于是，等大姑收拾完进屋，正瞅见两人认真学习的模样。
大姑：“......”
大姑感慨现在孩子辛苦，学习压力大，大过年的，应该玩乐休息，居然还在写卷子。
不过大姑没打扰他俩，去弄了一盘小点心，还热了两杯牛奶，悄摸悄放到桌边，再静静退出去。
林既明瞪着桌上的牛奶有点愣神——文姨也是这样待他的。
张前说的有道理，人永远是以自我为中心，这没什么错，只是因此，我们可能会不记得，会忽略掉，那些来自别人的痛苦，来自别人的爱。
他大年三十跑出去，文姨要多担心他？文姨肯定过不好年。
林既明放下笔，拿出手机，给文姨发去条消息，大概说自己在朋友家，明后天就回去了，让文姨不要担心。
文姨很快回复，快到好像一直在等林既明的消息一样。
文姨：“你安全就好。知道你没事，文姨就放心了。既明，别怪文姨多嘴，有时间还是给你爸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一晚上没睡呢。”
林既明心口微微发胀，还有点疼。
张前在对面，小心地用余光瞧林既明，林既明发短信，收到回信的样子，他全注意到了。
但张前没吭声，也没让林既明发现他在看他，他还是低着头，拿笔写题。
一下午学习，然后吃晚饭。
晚饭过后，张前拿着剩饭去院子里喂灯泡，林既明当然也跟着一起。
张前蹲着看灯泡吃东西，林既明在旁边站了会儿，转身走出大门。
张前抬头瞅林既明一眼，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张前跟出大门，发现林既明背靠着墙，站在大门口，在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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