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光束打在江瑶脸上，耀眼的颗粒在空气中躁动，微微红肿的嘴唇是沙漠中最后一颗青皮樱桃。
江瑶眼还未睁开，手先下意识的摸向床头柜的水杯。不出意外的是温水，猛猛灌了几口。没有像温水一样无味甚至反胃的划拉喉管，顺滑的糖丝化开了久逢甘霖的荒地。
江瑶反手撑着枕头坐起，指节贴上太阳穴缓缓的揉压。
只记得昨晚大家一起庆祝，她喝的有点多，被送回来时，猛的惊醒，想起0238还在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匆匆打发小张先回去。
进去就撑不住了，记得是靠墙睡过去的，又在沙发上看见祝余，和记忆中不一样的他…又好像问了自己几句话，怎么回答他的呢？
江瑶实在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梦，也许是记忆错乱。
不再纠结。
拉开窗帘，让大片光柱穿进房间，斜斜的落到地上，江瑶向客厅走去，穿过光影的琴键，夏日的副歌无声弹奏，攀向下一个**。
厨房传来有规律的锅铲翻炒的声音，穿着围裙的祝余有条不紊的把控手里的一切。鸡蛋透出金黄的色泽，酱油色的红烧肉被沸腾的酱汁□□的来回摇摆。
祝余漫不经心的转头，看见倚靠在墙边的江瑶，小狗似地皱了皱鼻子，在她看不见地角度得意的嘴角上扬，但仅仅几秒，又使气般的扯平。
江瑶上前几步，跟他打了声招呼，“早啊。”
祝余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慢悠悠的开口，“嗯……离晚上还挺早。”
江瑶被祝余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一下怔了神，隐约感觉出生气，是昨天自己醉酒后太折腾他了吗？
他怎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有些……生动了。
江瑶没把他的小情绪放在心上，三两步走去卫生间收拾自己，真不知道昨天吐了多少，肚子已经开始激烈的抗议了。
照例，江瑶吃，祝余看。
只不过吃了一半，祝余莫名的拿起拖把开始打扫客厅卫生。
江瑶不解，但也没拦着。
饭过三巡，吃饱喝足。
江瑶盘在沙发上，电视机人声在客厅内回荡，江瑶却没心思看，止不住的偷偷打量祝余。
半响开了口，“我昨天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吗？”
祝余扣着拖把的手更用力了，地板都快要掉层皮，语气却很克制，“没有。”
“哦。”
机器人应该不会撒谎的。
祝余的气只能撒给自己。
“家里的零食、菜都吃完了，生活必需品也要补充了。”祝余冷不丁的对江瑶说。
“嗯，买啊，等会我去超市买点。”江瑶按着遥控器，目光都在电视机上。
“你知道要买什么吗？”
江瑶被他盯得心虚，“你写给我，或者我在网上定。”
祝余没有从中二选一。
“我跟你一起去。”
语气不容拒绝。
江瑶长久无声，脑中不停的回现他今天的举止，说话莫名其妙，还会主动要求。
她无声的笑了下，挺像个人了。
树影葳蕤，灰幕彩云。
傍晚的夏日随着尖锐的蝉鸣，圆形的蒲扇在老人手中摇摆，股间的凉风被情侣带走，在撞向江瑶之际，被祝余眼疾手快朝自己拉了一把，才没碰上。
而当事人一心双手捧着手机低头回复工作信息，压根无心注意周围的一切。
祝余默不作声地移到人行道外侧，江瑶胳膊上的手却也没放，虚握着。
一路上祝余时不时拽着她，调整方向，而江瑶也格外顺从，领哪走哪。
超市离小区不远，走路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但祝余却觉得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一路上都皱着眉，江瑶的注意力一丝都没有分给他过。
到超市门口，江瑶匆匆放下手机，正准备给祝余介绍一下人类的超市，扬着笑，回头望他，拿着购物车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祝余高傲的推着车走了。
江瑶不解，放下刚握上的推车，眼睛圆鼓鼓的转来转去。
这是生气？
难道是没理他？
现在这么通人性了吗？
那……哄哄？
江瑶追上去，兴致高昂，指着购物架“这个巧克力还不错，夹心的，你要不要尝尝？”
话音落地，江瑶就后悔了。
只见祝余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默默的把巧克力放进购物车里，薯片、辣条……各种江瑶爱吃的零食都拿了遍。
蔬菜和肉也不例外，一趟逛下来，倒也不白来。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电瓶车在车道上驰骋。
祝余一手一个大塑料袋，余出的小部分由江瑶提着，倒也不吃力。
他俩一前一后的走着。
高大的黑影盖着纤细的灰影，一高一低，步伐一致。
江瑶脸上的神情被黑影遮去大半，低头垂眸。
机器人生气怎么哄呢？
这个问题在脑中盘旋，直到被祝余的□□的后背撞上才变成灰色粒子，拼凑出答案。
被惯性驱使，向后退了两步，不痛，但疑惑。
江瑶从祝余身后探出头，“怎么了？”
祝余看着灌木丛里瑟瑟发抖，瞪着眼吓唬人的小菊，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流动。
其他人只能鼓励她坚强，唯有他知道夜晚的酒精才能解开她的盔甲。和它很像，他一定不是第一个看见小菊的人，但却是第一个想带它走的人，“我想要它。”
江瑶无声看着祝余从袋子里翻找出一根火腿肠，引诱小菊来吃，瘦弱的小猫，逐渐探出头，慢慢走进他。祝余僵硬的抚摸着它的毛发。它应该很柔软，他想。
“好。”
毫无悬念。
四仰八叉躺在零食堆里的小猫也不跑，它知道，自己要有家了。
祝余在家用快递盒做了一个简易的猫窝，里面铺上薄毯，放在他的充电舱旁边。
小菊扒着盒沿，好奇的打量着隔壁的庞然大物，用粉嫩的肉垫逗弄着冰冷的金属。江瑶蹲在旁边和它互动，“咪咪~”；偶尔也伸出手指戳戳它。祝余握着水杯站在身侧，他也变得有温度了。
小菊很听话，医生检查的时候很乖。
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
给它洗了个澡，囤了猫粮，回家去了。
祝余抱着猫箱，小猫蜷着身体，张着绿宝石的眼睛透过格子记录身边出现过不一样的风景。江瑶倾斜身体，和它对视，“你很健康哦，但是回家要多多吃饭呀。”
你在看风景的时候，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江瑶没注意脚下的路，被凸起的砖块绊了一跤。重心发生偏移，差点要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在膝盖落地之际，被祝余抓住手腕，拎了起来。
机器人的皮肤是仿真的，体温也是假的，可那股真假碰撞的电流是真的，从祝余的指尖铺满整个手臂。
待江瑶站稳，祝余便迅速放开手，忍着心中的烦躁，“记得看路。”
“哦。”江瑶摸摸鼻子，连着两次都是被他拉起，倒显得自己粗心大意了。
枝桠稀疏，捻落成泥，整个世界被巨大的小菊包裹着。
江瑶掌心的小菊不似窗外枯叶般毛躁，顺滑的毛发透出光泽，圆鼓鼓的肚皮更添萌态。它比来时更健壮，也更加活泼了些，每每被江瑶顺毛，呼噜声绵延不绝，对比起祝余，稍显冷淡，也许大概是没有过亲抚。
“什么时候去上班？”厨房灶上熬着浓郁甜香的排骨玉米汤，祝余揭开锅盖看了一眼，还差点火侯。
江瑶把头埋进小菊的胸膛里，猛吸一口，它也是甜的，“不知道。”
公司上周空降了一位总监，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都觉得这次项目完成度让甲方十分满意，不出意外这个位置非江瑶莫属了，就差挑个良辰吉日宣布了，可惜被截胡了。
江瑶心里不气是假的，却也只能跟自己气，表面上的客套话还是一句没少。
第二天她就请了年假，既是散心，又是对公司做法的不满。
她不说破，领导也当不知道，体贴的说让她多休息，年假不够可以批假，玩高兴了再回来上班都行。
江瑶一躺就是一个星期，也算是享受了一场阖家欢乐。
有人伺候吃喝，有猫配合玩耍，好不惬意，也愈发懒怠。
陶罐盖被火苗咬的直跳脚，祝余隔着厚布把盖掀开，水蒸气直朝他的面门扑来，亮晶晶的油圈挂在金黄色的玉米粒上，屋外的秋天悄悄溜到灶台上了。
祝余拿出小碗，玉米、软烂脱骨的排骨，精华的汤底齐聚一处，“为什么不找领导提出你不满意的地方呢？或者和他公平竞争，我不觉得你会输。”
江瑶放掉怀里的小菊，晃到餐桌边，接过汤碗没说话。
她也不觉得自己五年的经验累积、工作能力会比不过空降的、从国外趟过水的关系户。
比起和他对峙，江瑶更怕打破自己的舒适圈，一步步稳扎稳打，规规矩矩的圆圈。圈外是怎样的？她不知道。她无法预知有多好，但却能设想出有多坏。
她不敢，对，她懦弱。
江瑶的胸口被祝余的一句话堵得慌，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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