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路往前走,眼前的所有建筑越是走近就越是模糊,天色也逐渐昏暗下来。
就在夜幕吞噬了所有残余的阳光后,周起燃总算在无数建筑物里,看到了唯一一栋发着光的小楼。
小楼比周围的建筑都要破烂,散发的光源却温暖又明亮,像是辽阔无垠的大海上飘荡的灯塔,周起燃则是一艘航海小船,缓慢地靠了岸。
“妈妈,这是什么字?”
“跟妈妈念,小——红——帽。”
“小、红、帽。”
周起燃站在窗户,犹如空气一般径直穿过墙面,他走到这对互相依偎的母子面前,看见小男孩手里拿着《格林童话》。
周起燃探头看向母子俩翻阅的书页,第六十七页,小红帽的故事。
记忆里,娄溪桥看的那本《格林童话》似乎和这本的封面一模一样,翻开的章节,好像也是小红帽的故事。
这个男孩绝对是娄溪桥,周起燃十分肯定。
可眼前的女人,温婉大方,却并不是江岚。
“妈妈,这本书是从哪儿来的?”思虑中,周起燃看见娄溪桥仰起头,问道。
温婉的女子将被风吹动的发丝挽到耳后,轻声道:“这本书,是爸爸给的,价值连城,据说是几百年前的书呢,宝贝。”
周起燃:“……”
很好,搞清楚了,这是距离现代几百年后的世界观。
不过,通过这个女人的话来看,她的丈夫似乎是上城人。
下城人均不识字,居民们连学都没得上,哪怕是个未成年,成长就意味着正在步入无知无畏的社畜生活,而这个女人看起来虽不是博学广识,但绝非文盲,应该是因为她的丈夫有教过。
至于江岚和这个女人……周起燃猜测,难道这是……抱错?
江岚是亲妈,女人是养母,女人的丈夫是娄家人,然后有预谋或是无意间抱错,这样解释就合理了。
周起燃想了想,莫名觉得这个猜测合理却不对,于是决定等从梦中出来了再思考。
耳边,娄溪桥又说话了,他笑容灿烂纯真:“妈妈,你快给我读!”
“好,妈妈给你……”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女人抬头看去,长发散落着挡住小男孩的视线。
女人收回视线,把坐在怀里的小男孩抱下来,道:“妈妈去看看是谁。”
说罢,她转身走向大门,小男孩则抱着书,看了看书上的文字,又抬头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想追上去,却又不敢。
周起燃在他身旁蹲下,和他一起安静地看见女人开门,然后热泪盈眶地和梦外全身漆黑的男人拥抱。
“妈妈。”他小声说着,肉乎乎地小手抬起来。
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燥热,无数火焰攀上小楼,延伸入屋内。
视线里的人和物全部扭曲起来,娄溪桥被吓得扔开了童话书,周起燃想伸手接住,却因为没有实体,童话书直接从他掌心穿过,坠入火海。
周起燃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熏得浑身难受,鼻腔像是被嬷嬷扎了刺,满身皮肤犹如被扔在沸锅里煮过似的难受,汗如雨下。
而和男人拥抱着的女人已经被火焰吞噬,变成黑色,与男人融为一体。
“不要!”一道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周起燃微微偏头,只见地上跪坐着一个少年,他身穿深蓝色的睡衣,半边身子被火焰光顾着。
他似乎不觉得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大门,去抓女人没被融化完的一只手:“妈妈!”
“娄溪桥,回来!”周起燃咬牙切齿地叫道。
此刻,娄溪桥整个人的轮廓在火焰之中微微发着光,虽然不明显,但周起燃知道,那是他的精神体。
精神体不稳定,就会脱离梦中的主体,引导精神体脱离主体是一项很麻烦的行为,但在此刻,烈火焚天,娄溪桥不费吹灰之力就脱离了主体,周起燃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人都有精神体,或强或弱,像周起燃这种,就是强得离谱的,才能被挑走干健康修复师这一行,而娄溪桥这纯粹是因为,他体内的精神力大多来自周起燃。
周起燃被他的行为弄得有些窒息,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精神力因为对方不健康的心理而受损,当即不管不顾冒着火光寻了过去,一把牵住娄溪桥的手。
少年的精神体烫得惊人,被牵住的瞬间就回握了周起燃,却仍面对着被烧裂的大门,喃喃喊道:“妈妈……”
火舌一寸寸靠近,周起燃看着烧伤从娄溪桥的半边身子蔓延,顿时心急。
精神力可以治疗伤疤,自然也可以创造伤疤,周起燃严重怀疑,娄溪桥大半身子都有烧伤,就是因为日日夜夜梦到这样的场景,偏偏这个傻子还不知道跑,要往深处去。
靠,不管了。周起燃眼一闭一睁,原本浅棕色的瞳孔瞬间染上一层淡蓝色的流光,逐渐向整张脸蔓延,然后包裹周起燃的全身,紧接着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包裹住娄溪桥。
“砰”地一声响,娄溪桥身上的火花全部如打碎的玻璃,发出刺耳的响声,然后熄灭。
周起燃的精神体是冰,鼎盛时期直接一场大雪能把下城都给埋了
可惜现在却像个怂包,只能在梦里使用精神力也就罢了,唤来的还只是一层冰冰凉凉的霜,轻轻松松就给大火烧没了。
但这些时间足够周起燃带着娄溪桥跑路了,他用力将人拉过来,搂住少年的腰,单手挡住脸往前面的墙冲。
娄溪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呆呆地看着大门,直到火焰带来的灼烧感逐渐消失,他愣住了,这才终于有了自我情绪之外的反应。
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抱着自己站在街边的青年。
青年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利落的黑色短发在风中微微晃动,暖橘色的火光落在他脸上,让那满脸不耐烦的表情都温柔了许多。
片刻,看着挺温柔的人对他投来一个不咸不淡的目光,随即狠狠翻了个白眼,“你再乱跑进火里,我保证你没有好下场。”
娄溪桥跟个傻子似的,只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听见没。”周起燃冷冰冰的说,“你别死了,我有东西在你身上,也要靠你拿钱。”
闻言,一直不声不响的娄溪桥忽然皱起了眉,张了张嘴,用他那好像八百年没怎么开过口,含糊又低哑的声音说:“不……”
周起燃管他不还是要,看着火光逐渐小了、散了,便拎起少年的领口问:“这梦居然还没结束,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走什么流程?”
娄溪桥特不高兴地看着他,摸了把脸上黏糊糊的烂肉腥血,挣扎着推开他,蹲在地上表示拒绝。
他的精神体倒是有意识,但他把自己困在了这个梦里,又或者说,困在了他臆想的空间里,以至于现实中的娄溪桥失去了意识,变成了只会刻板行为的自闭症。
周起燃便打算看看娄溪桥之后打算干嘛,再下定夺。
谁知道,娄溪桥居然跟他闹脾气。
不是,你有哪门子的脾气可跟我闹?
周起燃蹲下来,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半晌问:“你有良心么,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给你救命恩人摆脸子?”
娄溪桥却是看都不看他,对着烧焦的破屋子吸鼻子,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然后看一眼他,又从鼻子里发出一一声冷哼,偏过头去自己哼哼唧唧了。
“……”
周起燃艰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心道不要生气,娄溪桥的精神体受困童年,心理年龄大约也只有那个岁数了,要体谅病患,关爱小朋友。
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凑过去,咬着后槽牙道:“溪桥啊,哥哥错了,哥哥只是好奇,你之后还会做些什么。你带哥哥去看看好不好?”
说着,他用剩余的精神力变出一颗糖,递给娄溪桥:“乖孩子都爱吃糖,对不对?”
递出去的糖一秒空,紧接着,少年翻脸比翻书快,带着血的滚烫掌心抓住他的手,一言不合就往烧焦的废墟里跑。
周起燃并没有阻止他,反而被他带着一路轻车熟路地躲过所有障碍物,和在他们经过时会掉下来的炭木板。
最终,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狭小的卧房里。
卧室很小,只放着一个一米宽的衣柜,和一张单人床。
单人床已经塌了,娄溪桥看也不看,踩着破破烂烂的被褥,抱起一个烧得自身一半的玩偶,又打开焦黑的衣柜门,坐了进去。
他转头,漆黑的瞳孔直直看着周起燃,像是在邀请。
周起燃疑惑,这是干嘛?
就在这个瞬间,眼前一道白光乍现,周起燃从柔软的床上睁开眼,他精神力损耗过多,体内只剩下3%,虚弱得基本成了废人。
他清醒的瞬间,娄溪桥已经坐了起来,表情空洞地摸向躺平的周起燃。
周起燃这个位置本该放着一个玩偶小熊,很可惜,被他毫不留情地挤开了,所以娄溪桥伸手抓住的,便是他的手臂。
管家说别乱碰娄溪桥的东西,原来是真心话……周起燃痛心疾首。
此刻,周起燃已经毫无复盘娄溪桥梦境的想法。
因为娄溪桥掀被下床,走到床的另一边,然后弯腰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胸口。
少年手上一个用力——没抱动,随即陷入沉默。
周起燃:“……”
他摸了摸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心想就娄溪桥这小身板,比他高又怎么样,看着就弱不禁风,被他抱着走,指不定得摔成个几级残废。
谁承想,娄溪桥还真是个犟种,以前单手都能拎的玩偶换成了真人也毫无察觉,一定要抱着他的“玩偶”才肯罢休。
周起燃后背发痒,发现他一手抱住自己的后背,一手环住自己两条腿的膝盖弯,片刻,周起燃直接被他打横抱起!
“我……”周起燃一句脏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吐出来。
他看着娄溪桥毫无血色面无表情的脸,怀疑娄溪桥的精神体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在耍他。
然而没有,自闭症还是那个自闭症。
娄溪桥不容拒绝地抱着人,赤脚走到衣柜面前,他力气居然挺大的,单手搂住周起燃,用另一只手打开柜门,将周起燃随意丢了进去。
豪门世家的衣柜很大很宽,但周起燃十分受折磨,一句“你大爷”已经到了嘴边,眼前的阴影忽然越来越大。
光线比周起燃刚适应的黑暗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娄溪桥踏进了衣柜里,冷漠的表情就好像他在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然后平静无波的转身关上了柜门。
周起燃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无边的绝望。
你家柜门常打开的状态,真的很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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