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起燃从衣柜里醒来,他徐徐吐出一口冷气,推开关闭的柜门,腰酸背痛地出来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娄溪桥的所有刻板行为都来自于他的过去,那应该是他最想念也最恐惧的一幕。
不过,娄溪桥半夜会睡柜子里,这事儿怕是江岚都不知道。
周起燃倒是成为接触秘密的第一人了。
衣柜斜对面就是书桌,他一钻出来,就看见娄溪桥正坐在哪里写着什么。
周起燃看见这小屁孩就想起倍受折磨的夜晚,但一想起是自己把人家的玩偶挤开了,才造成这个局面,又很尴尬。
他揉了揉脖子,走去书桌旁,只见少年捏着笔,笨拙地写下一整页丑得人神共愤的“大”字。
他过去时,娄溪桥都写到最后一排了。
写完最后一个“大”字,娄溪桥就放下笔,安静地看了会儿,然后从笔筒里挑出红笔打上小勾,在最下面慢慢画了三个小红花,然后才合上田字本,放进抽屉里。
再然后,送午饭的仆人来了,周起燃端着同样一碗饭,和坐在自己的小桌前慢吞吞吃饭的娄溪桥一起吃。
午饭后,娄溪桥会抱起床上的小熊玩偶自娱自乐地玩一会儿,等餐具被仆人收走了,便准时午睡。
“他每天都这样?”周起燃拉住仆人,问。
仆人大约也是知道他的身份,闻言没给什么好脸色,唯一的恭敬也就嘴上功夫了:“是的,先生。”
周起燃面无表情。
他真是受不了这个下城人的身份了,怎么这些个人都那么势利眼呢,好好说句话不会么。
周起燃烦躁地挥手赶走仆人,转身去娄溪桥床边坐着。
他看了会儿,就伸手捏了捏少年完好的半张脸,触感十分柔软。
所有人都看不起下城,偏偏你还怀念得不行。
·
娄溪桥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睁开眼的时候,仆人都把晚饭准备好了,两人面对面吃完了晚饭,就到了娄溪桥每天看童话书的时间了。
少年径直走去书桌,拿起《格林童话》,回来便坐在床边的地毯,背靠墙,翻开熟悉的一页看了起来。
周起燃在他身边坐下,回忆起娄溪桥的梦。
梦里,他最大的执念是什么呢?
他想着,伸手触碰娄溪桥的胸口。
和昨晚娄溪桥睡着后进行的共鸣不一样,这一次,在他指尖穿过胸口时,少年微微仰了仰头,周起燃甚至能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
相接处的淡蓝色光芒如水波荡漾,周起燃闭上眼,再睁眼,又是灰蒙蒙的天,蜿蜒曲折的小路。
但唯一亮着的那栋小屋子,离自己很近。
“妈妈,这是什么字?”
小男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女人则温柔地回答:“跟妈妈念,小——红——帽。”
周起燃站在门外并未有动作,脚边,慢慢浮现一个蹲着的人影,他低头,看见娄溪桥的精神体坐在地上,头埋进臂弯里,可怜的紧。
“你想听你妈妈给你讲完故事,对么?”周起燃和他一起蹲下,问。
问完又觉得不全对。
对于娄溪桥来说,打开那扇门,就意味着灾难,意味着大火。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门外那个男人。
昨天没时间复的盘现在有时间了,周起燃于是开始飞速展开脑洞。
娄溪桥的母亲,也就是江岚,她主动拥抱了对方,因此也扑向了火海。火海后她活了下来,却失去了原本的容貌,只能靠修复改头换面,继续生活。
而娄溪桥不可能没有接受过治疗,至于如今仍备受烧伤的困扰,肯定不止精神体日日受火侵扰的原因。
所以,只要让屋子里的江岚别开门,安心给娄溪桥念故事,就能破了这个局。
正想着,身旁的少年靠近了一些,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和几个惊恐的音节。周起燃抬眸,看见几个满身黑色的男人在夜色下慢慢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势浩大。
娄溪桥瞪圆眼睛,沮丧地坐在地上,又把头埋进臂弯里。
却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娄溪桥。”
娄溪桥迟钝了一秒,才僵硬地抬起头,看向身旁已经站起来的人。
周起燃向他伸手,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抓住我的手。”
“快点。”周起燃不耐烦的催促。
娄溪桥被他说得又不高兴了,愤愤不平地咬着下嘴唇,但还是乖乖把手放到了周起燃的掌心。
一热一冷的精神体相互碰撞,周起燃不适地捏紧他的手,努力在对方的精神体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力,然后与之共鸣,一点点取回来。
娄溪桥被周起燃充电似的抓着,看着一群黑人即将靠近大门,屋子里,对危险的来临毫不知情的年幼的自己正笑着说话:“妈妈,你快给我读!”
江岚温柔地说:“好,妈妈给你……”
“……妈……”娄溪桥着急得不行,眼眶泛红,想要从周起燃手中抽出手。
眼前的小楼尚且安然无恙,他的视线里却不断浮现出火光吞噬着小楼的场景。
就在这个瞬间,耳边属于女人柔和温润的嗓音,被突如其来的巨物坠地声遮了个完全,巨响几乎划破耳膜,娄溪桥的头发被掀起的剧烈风浪吹得挡住整张脸。
他转头,用手拨开头发,表情傻乎乎地看着一块两米高的冰块罩住了正在前行的几个黑人。
冰块散发着冷气,就连周边的空气也被染上了一层霜,吹得人头皮发麻,周起燃松开他的手,脸上毫无血色,好似下一秒就要就地晕倒。
虽然体力透支,精神力又被迫体验了一把起起落落的过山车,他仍站得四平八稳,面容冷淡:“行了,冻住了,你去听你妈妈讲故事去吧。”
娄溪桥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自己化作一阵风,顺着窗户灌进屋子里,坐在江岚怀中的小男孩又恢复了神智。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她都喜欢……”
女人柔顺的发丝落在胸口,年幼的娄溪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她的头发。
“她的奶奶送给她一顶丝绒小红帽,从此她不再戴任何帽子,只戴奶奶送的,大家都叫她,小红帽。”
墙上已经停止动作的时钟又恢复了生命力,由慢向快地走过十二个数字,每动一下,就落下“哒”一声脚步声。
哒、哒、哒。
大火被永远隔绝在门外。
·
周起燃醒来时,身下软绵绵的,像是在床上。
他刚坐起来,保镖宋钦眼疾手快就将他双手铐住,警告道:“别动,否则,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又怎么了?”周起燃有气无力,满脸无奈地问。
他从娄溪桥哪里吸收回来的精神力本来就不多,为了帮娄溪桥走出刻板行为,他还多花了好几个百分点的精神力,现在虚弱得马上要挂掉了,居然这样对他。
“说,你到底对少爷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忽然晕倒了?”宋钦语气冷冰冰的,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那是我在治疗,治疗!”周起燃怒道,“我都锁门了,你们就该懂点事儿,别进来啊。”
他气得要死,无语又有气无力地道:“要是前功尽弃了,我和你们没完。”
宋钦脸色沉得吓人,满目凶狠:“要是少爷有事,你才是会完的那个。”
正说着,里头传来江岚的哭声:“溪桥,溪桥你醒了……你看看妈——”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宋钦一时顾不得周起燃,松开他直奔娄溪桥的卧室。
周起燃舒展全身慢慢爬起来,才发现他被丢在娄溪桥隔壁的客房里,还不是床上,是沙发上!
周起燃翻白眼骂了句脏话,扶着墙慢吞吞地往娄溪桥卧室里去。
卧室门口,仆人们尽职尽责地守在那里,看了他几眼,却并未拦他,周起燃有点走不动了,倚在门边往里看。
屋子里,娄溪桥坐在床上,目光直直看着泪流满面、却因惊愕得说不出话的江岚。
床边,老管家和宋钦表情紧绷,不知是喜是悲的沉默看着。
“啊,这不是有意识了么?”
听见门口的动静,娄溪桥忽然动了。
他缓慢地转动脑袋,木然地看向门边的青年,漆黑的瞳孔不再灰暗无神,总算能映出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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