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熄灭手提灯。
“叶大人，要不要在这附近搜一下？”打头的随从询问道。他们整齐划一地进入院子，瞬间捂住鼻子。尸臭让他们一行人退避三舍，站在院儿门口面面相觑。
叶江走上前来想要入屋，亦被臭味劝退，扇扇鼻子周围的空气皱眉道：“丞相大人也真是的，利用完别人好歹也帮忙收一下……”
说罢，他指着院落道：“你们把备用的灯拿出来，从院儿里的窗户把灯扔进去，这屋子小，应该能照出人。”
随从立刻照做，只听叶江抱怨道：“真是的，传信的人死了，巡抚也不认，如今我们要是敢认皇帝就会抓住我们的把柄……”
“叶大人不必担忧，现在皇权瓦解，丞相大人的身上有残余的真龙之身，皇帝不会动他”随从安慰他，还关心他的身体，“不如今夜我们先回镇子上休息吧，您为逃脱追捕而劳累，再走下去恐怕……”
随从把灯扔进屋内，灯罩着地的瞬间被打碎，易子寒与慕梦瑾藏匿在泥浆包裹的床角，故不会被发现。
叶江见状立刻吩咐道：“放火！”
继而又说道：“上楹林！”
“叶大人，我们没有…………”
“楹林里都是我们的手下，不会出事的——放火！”
随从点燃房屋，他们跟随叶江一路上山，慕梦瑾施法冻住熊熊大火，屋子瞬间从高热转移至寒冰，二人从屋内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易子寒呛出一口灰，还没咳出完全，慕梦瑾帮他拍背时，二人身后忽然冒出孱弱的声音：“公子……”
“咳！！！！！”易子寒倒吸一口气，将咳到喉咙的烟灰重新吸进肺中，火燎的滋味掠过全肺，不过幸好不是很严重，片刻后稍舒服一点，慕梦瑾边帮人派边转过头去。
老太太直挺挺地站在身后，她没拄拐杖，直接飘起来——没有下半身：“求你们，随我……”
她让二人跟她走。
二人却半信半疑，毕竟上次上那么大一个当，人总不能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她几乎快哭出来，魂魄都在呜咽，慕梦瑾权衡过后应道：“好吧，您带路……”
她这才没有发出悲伤的声音，领着二人依然来到佛前，没有烛火，黑漆漆的一片。她停在一个蒲团上方，然后坐下，示意二人坐在另外两个蒲团上。
“呜呜呜呜……”嘴里咕噜了起来，三人中间出现一道金光。
透过金光，他们可以直视她的脸庞。她失去了双眼，眼窝向下凹陷，空洞无光。
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双手合十间，妖风穿过时无数只风铃混响的声音，刹那间，那几百只风铃全部在一束金光里被封印——白光刹现，几百只风铃变成了两只。
她示意二人用手拿起，新的风铃上刻满了看不懂的字，上面沾着血。
……这是要做什么？
正低头看着风铃，干枯的手慢慢伸到易子寒眼前，手中攥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帮我……杀了叶……”
就在易子寒接过匕首的瞬间，老太婆的手突然变成白骨，一直从手臂到全身。
“江…………”
最后一字落下尾音，头骨落地。
她要我帮她杀人。
所以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痛苦，无论如何，她会带着仇恨走向黄泉，曾经的承诺也好，利益也罢，断尾壁虎的尾巴会继续摇摆，直到神经死亡营养缺失才发觉被抛弃。
人不能将自己的性命生活乃至整个人生托付给旁人，即便是双头都被淬火的刀，流着鲜血承受痛苦也要握在自己手中，就是丢掉，抛进下水道或坟墓，也不能让渡给“承诺”之人。
午夜之时，山外明月半轮游，翠微乌纤凝玉宇，半天寒猿肠断声。
除此之外，就是腰间晃动的风铃也轻唱着山歌。
“怪瘆人……”易子寒道，“上次好歹上来的时候是白天……也不知道前面那群人走到了哪里，他们步程较慢，应该快赶上了。”
慕梦瑾问道：“要在这里解决叶江吗？若解决掉他，是不是失去了公横秋地一个重要把柄？”
易子寒捏住腰间唱得正欢快的风铃，想不到它竟然反过来咬了手指一口，易子寒吃痛松开它咬牙道：“有没有把柄，于我而言不重要。但要杀叶江恐怕不好办。他控制了鬼影，我们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说不定，从他们上山开始就活在敌方的监视下。
慕梦瑾驻足观望道：“记得吗？上次你被困之地，是一个露天洞窟，那里可以伏击歼灭。我们尽可能将他们往那里引，让他们上钩。”
易子寒一提及“上次”脸瞬间变得绯红，手又捏了风铃一下，它以牙还牙又咬了易子寒的手指一口。
慕梦瑾并未察觉对方的异样，继续他的言辞：“不过还不清楚那里还有没有鬼影。”
离“故地”越近，他的心就越紧，几乎要将左心和右心拧在一起逼断血管，让自己晕倒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手指不自觉捏紧风铃，风铃为反击他咬住手指。曾经的露天洞窟内漆黑一片，把脚尖伸进去都看不清轮廓，易子寒终于吃痛放开手，被风铃咬破的手指滴下鲜血，血液滴在泥土的沟壑里，瞬间被强大的吸力吸进洞内，易子寒快速向后退，洞窟内传来微弱的歌声。
慕梦瑾拔出剑敲击洞壁，声音的强度并没有改变，易子寒细细听才听清：“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慕梦瑾问道：“你是谁？”
歌声暂停，慕梦瑾将手上提的灯往里照，微弱的灯光下，瘦弱女孩的背影蜷缩在洞窟中的石床上。
实际上，那不是石床，而是一个普通的大石，只是被人为磨平。她转过脸来看，然后避开灯光的光亮。
稍微动动，铁链互相拍打的声音哐当作响，脸颊上泪纹化成水流，无神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观察二人的装束，半晌，她提声问道：“你们是买家吗？”
慕梦瑾观察她脖子上的铁链：“我们不是。你是谁？”
“…………我忘了”她被这么一问，思索了很久才答道，“我忘了我是谁……”
似乎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心脏还在搏动，但没有自我，只有囚笼。
“……他们叫我贱人，叫我那个女的，叫我从京城绑来的……很值钱的女人……我忘了……我忘了我……”
慕梦瑾细细查看，发现她整个人身透明，易子寒说道：“这是冤魂。被拐卖的女孩留下的冤魂。她应该是里复仇的，楹林阴气重，滋养鬼影也滋养阴物，所以她待在这里。”
说不定，她能知道叶江等人的行踪。可无论如何，就算是出于好心，易子寒也想帮她：“……我们可以帮你解开锁链，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她闻言，面露胆怯：“逃跑会被抓住打残的……他们是一伙，没有好人。他们的父亲，儿子……都是这样的人……就算逃到衙门，那里也是他们的地盘……会被扒掉衣服被众人嘲笑观赏……然后说是买的贱婢不遵守家规……说是正义执法，若谁来替我鸣不平，他们就把那个人关进监狱……然后把我带回去打个半死，留半条命给他们生孩子……”
“不会的，这次绝不会”慕梦瑾说道，“有个词，叫‘血债血偿’。”
她伸手扯脖颈上的锁链，但常年的圈套已经磨烂她的皮肤嵌进肉内，易子寒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递给她。
但他们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在没有摸清楚洞内是否安全的情况下，易子寒和慕梦瑾不会轻易上前去。
女孩面黄肌瘦，或许花样年华，已经被折磨得如被揉碎的纸张，她从石床上下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一步，两步，三步，她放下警惕心：“方才……有一群和你们很像的人路过……听见我的声音便闯进来找我……我害怕，就躲起来了……”
易子寒轻声询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女孩突然停住脚步，惊恐道：“后……”
云潇飞离它的主人，将十米之外正在突袭的鬼影削成二等分，易子寒随即转过身去，身后星星点点的灯光显露。
“看我干什么？“叶江环顾四周昏昏欲睡的随从，“上啊？上一次他没有掉进圈套，丞相和大司徒已经怒火中烧了，今儿个再不抓住他，我这脑袋可是留不住了！我留不住，你们的脖子也别想干净！快点！还有他们救的那个女人，一定有用！通通带走！”
女孩由于长期被关押没法走路，所以她飘到二人的身后捡起匕首，割断铁链。
就在此时，一只胆大的鬼影杀到二人跟前，叶江随即命令道：“其余的站在一起！把他们围起来，我看他敢不敢轻举妄动！”
他才说完，头顶上突然飞出来一个黑影，易子寒提着血煞杀出鬼影重围向他砍来：“你看我敢与不敢！”
为首保护叶江的随从被削下头颅，死士将叶江护在身后。但由于武功疏漏，频频向后倒退。慕梦瑾再次刺穿鬼影的身体，明明有很多死于云潇剑下，却永远也杀不完。这片楹林里所有的鬼影都来了——他将鬼影引至茂密树林，站在树梢上，向外抛出盈花，而就在一瞬间，盈花变成了皑雪，方圆几里，瞬间冰封，鬼影被冰柱包围，然后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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