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玟开车回家的路上，雪渐渐转小了。
之前还在北城时，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雪，今年也算见了个新鲜。
走进家门，她先把客厅的壁灯打开，随后开了暖气。
容玟向来不喜欢太强烈的灯光，壁灯是淡淡的暖黄色，像是也要融进这个黑夜里。
那份饺子仍然拎在手中，下车时准备随手扔在垃圾桶里，最后却作罢。
她看着那份饺子，猜道：这份饺子是荠菜肉馅。
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那般，她把饺子打开了，不是宴会上的精美包装，像是路边现煮装上的。
她从厨房拿了一双筷子出来，然后把饺子包装盒打开，饺子还散着些热气，混着香味一下铺洒在屋子里。
在用筷子把饺子拦腰夹断之后，它终于露出来本来的面目。
容玟看着被面皮包裹在中间的荠菜肉馅，却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她最终从包里掏出那包烟来，拿着打火机走到阳台。
此时雪已经完全停了，北城的一切都展现在眼前。周遭夜色沉沉，雪层层叠叠落在地面，路灯却依旧亮着。
容玟点燃那只烟，于是夜色中突然迸发出一点火光，她的神色也被缠绕的烟雾笼罩着。
她忽然想到往年的某一个冬至，那时候她还和林西存挤在北城郊区的一个小出租屋里。
容玟和林西存都是南方人，但冬至吃的不是汤圆，而是饺子。
北城寸土寸金，他俩缩在北城郊区的一个老破小出租屋里，一张床，一个折叠桌，一个锅，外加容玟的摄影设备，这就是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但那个时候野心太小，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哪里不好，两个人也都乐在其中了。
这天北城是个晴天，外面刮着大风，风声从窗边擦过，刮得容玟耳朵也发痛。
她正坐在桌前修片子，是兼职接的客片。
林西存忙着在外面应酬，团队只有几个人，很多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他是个细致的人，反而觉得这样省心很多。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了。
“小玟，我回来了。”
林西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
她去打开门，看见他围巾被吹散，手上拎着一袋饺子皮和调好的馅料。
“今天冬至，我们包饺子。”
林西存笑着说，说完还将手上两袋东西提起来，示意容玟去看。
“好呀，你知道我爱吃什么馅吗？”
她接过袋子，拉着林西存的手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荠菜肉馅，馅料都托卖猪肉的阿姨调好了。”
“这你可考不到我的。”
说完，林西存还得意地朝她一笑。
容玟紧紧握着林西存的手，她差点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手这么凉，外面很冷吧。”
“不冷，有你在家等我呢……”
容玟包饺子的手艺是从她妈那学来的，从她妈去世后每年都会包，包的每一个饺子都堪称完美。
至于林西存，他根本不会包饺子，只能称之为将饺子皮折叠起来。
于是就演变成了，林西存将馅料放进饺子皮中，最后由容玟把饺子包起来，二人分工明确，配合得当。
林西存说饺子要吃双数，在容玟包完双数之后，还剩下一张饺子皮和一点馅料。
她看着林西存，问道：“这该怎么办？”
“包个包子吧。”
容玟照着做了，包了个奇形怪状的包子，最后，她又指挥林西存去煮饺子。
“我要吃汤的，不要香菜，多醋。”
容玟不爱吃香菜，只好一口醋香，每次吃饺子时都要加很多醋，才能让她满意。
一锅饺子忙活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俩又缩在床上，彼此依偎着，容玟的头埋在林西存脖颈间，她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还有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发顶。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能搬进一个大一点的房子。”
“一个有暖气的房子。”
容玟接着他的话。
“北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烟灰抖落在指尖时，才激得容玟回过神来。烟丝燃尽，那根烟已经抽完了，只剩下最后的半截。
手机有振动音，她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拨来的电话。
“我就知道你没换手机号码。”
林西存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她回到屋内，把那根烟随意扔在烟灰缸内，然后整个人窝在沙发里。
“林西存，你烦不烦？”
“小玟，你要来看看咪咪吗？它生病了。”
咪咪是他们来到北城第二年的时候养的一只猫，是一只美短虎斑。
“我现在过去，你把地址告诉我。”
“还在之前那个医院。”
等林西存说完这句话，容玟就拿着钥匙走出房门去打车了。
咪咪是他们在路边捡的流浪猫，捡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后面经过精心照料才恢复一些，但一年跑几趟宠物医院还是避免不了的。
“咪咪怎么了？”容玟问道。
“晚上回家之后就一直咳嗽。”
“咪咪。“
容玟叫了它一声，它抬头看了容玟一眼，然后低声回应了。
“还认识我吗？咪咪。”
“医生说要放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等好转了再接它回家。”
“等咪咪好了，我把它带回去养吧，这几年麻烦你了，你工作忙，照顾它也不方便。”
她站在宠物医院里，大概是来的太急了，脸也被冻得发红。
“咪咪是我们一起养的猫。”
林西存突然说出来这一句话，让容玟有些捉摸不透。
“你可以把它带回去，但是我要定期去看它。”
“可以，我同意了。”
林西存又回家拿了咪咪吃的猫粮和罐头，容玟在医院陪着它。它终于恢复一点了，头轻轻蹭着容玟的手，容玟鼻尖红红的，眼里都是心疼，林西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容玟和林西存准备离开了。
宠物医院门口。
“我打车回去，你先走吧。”
“凌晨了，而且这里位置偏，应该打不到车，我送你回去吧。”
像是问了印证林西存说的话一般，过了很久都没有车主接单。
林西存走下台阶，然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对着容玟说：“请吧。”
容玟看着手机上“暂无车主接单”的字样，丧气地钻进了林西存的副驾驶。
车内开了暖气，混着林西存身上的香水味，那股香味越发浓烈。
不是什么难闻的味道，像是秋天的落叶阔叶林气息。
“换香水了吗？”
容玟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换，还是你之前送的那一瓶，英国橡树与榛子。”
容玟对香水不了解，她也从不用香水，那瓶还是当初林西存过生日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车程有点长，开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容玟奔波了一晚上，头侧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睡过去了。
她睡得不安稳，睫毛轻轻颤着，这个时候才显得有些温顺。
林西存默默注视着她，轻声说道：“没良心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玟才睡醒，她睁开眼时还愣神了。
“怎么不叫我？”
“看你太累了。”
“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林西存正准备说什么，容玟却直接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容玟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是被定的闹钟吵醒的。
她今天下午需要出去拍摄，是一个杂志封面，得提前去调好设备。
拍摄地点就在公司摄影棚内，等她到时，小枝已经在那了。
“小玟姐，设备已经调好了，模特那边说有点事要待会再来。”
容玟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模特还没有来。
“小枝，你打电话过去问问，那边是什么情况。”
容玟正在看手机，抬头对小枝说。
“小玟姐，那边说今天有别的事，说明天再来。”
小枝工作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容玟不算好脾气，她做事情一向追求效率。在这白浪费她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惹得她很不爽，更何况那边语气还这么强硬。
“问她明天还来吗？不来后面就不用来了。”
容玟让小枝拨个电话过去，结果那边电话刚挂断，那个模特经纪人就打到容玟的手机上来了。
“容玟老师，真的对不起，我们家模特今天实在是有别的事耽搁了，明天，明天一定来拍。”
“真是不知道容玟老师已经从国外回来了，能够给容玟老师当模特是我们的荣幸。”
语气要怎么听怎么谄媚。
对方模特是突然出圈的新人，因为拍了支广告有点小热度，两方合作是molly一手促成的，一个是刚回国的新锐摄影师，一个是热度颇高的新模特。
“明天不用来了，我换别人了。”
“换别人？你能找谁啊？”
那边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急起来了。
“这个杂志封面molly姐亲自跟我们谈的，没有人……”
没等他说完，容玟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容玟来到公司，那个模特就已经坐在那了，旁边是她的经纪人，一身职业装，40多岁的女人。
一看到容玟，她就起身过来，想要和她握手，一只手举在那，容玟却迟迟没有理她。于是那只手举在那也不是，放下去也不合适。
“昨天我不是说过，今天不用来了吗。”
她最终还是把手放下去了，脸上却还是挤出来个笑。
容玟没理她，径直向里面走去，也没回头看她有没有变脸。
然而下午，那个小模特却单独找来了，她走进摄影棚，彼时容玟正在拍摄。
“你怎么来了？”容玟有点吃惊。
“我想拍，容玟老师。我看过您拍的片子，喜欢您很久了。”
容玟被她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了，说道：“可以，但你得等我一会。”
容玟不会对模特做出特别明确的指令，更喜欢去抓拍，后期调色也是别具个人特色，这也是她能拿奖的重要原因。但是这对模特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在这个模特领悟能力很强，最后拍出来的成片大家都很满意。
“不错，下次有机会再合作，你叫什么名字？”
“郁青，我叫郁青。”
容玟收拾好之后就去了宠物医院，下午的时候宠物医院的医生打电话来说咪咪的病已经痊愈，现在特别活泼，可以带回家去养了。
她给它喂了根猫条，然后放进猫包里。
医院的工作人员看着咪咪说：
“咪咪很乖，在这这么多天乖乖吃药配合治疗，也不乱叫。”
容玟看着猫包里露出个圆圆脸的咪咪，笑道：“是的，它一直很乖。”语气颇为自豪，像是夸自家争气的孩子。
“这几天，他来过吗？”
那位护士突然露出一个顿悟的表情，回她：
“上午刚来过的，知道咪咪今天可以回家了。”
容玟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和她告别后就带着咪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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