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西二长街传来梆子声,太监扯着声音喊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太监的声音滑过长空,传到了绛雪轩。
绿腊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蜷着腿,她悄悄睁开眼睛,这屋子是大通铺,南边炕上睡了五六个粗使宫女,北面睡的是绿腊跟如意。
今晚如意去守夜,没回来,这北炕上也就绿腊一个人。
“小杏子……”绿腊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南炕上没动静,绿腊等了一会儿,才悄不摸地从被褥里爬出来,趿拉上鞋子,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出去。
后面绣房还亮着烛火,明晃晃的烛光倒映出两个身影,坐着的是乔答应,乔答应身材袅娜,便是倒影也像是剪纸画出来的美人。
旁边站着的就不必说,肯定是如意。
绿腊猫着身子,悄悄地绕过前面,往后面去了。
她的心跳的飞快,如果可以,绿腊也不想今晚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屋子里没人的时候偷看跟有人那是不一样的。
可偏偏丽嫔催促地紧,自己又不好拒了。
没事的,先前不也偷看了好几次吗?
绿腊心里自我安慰道。
她摸到了后面,很快找到了那个动过手脚的地方。
“小主……”如意冲后面的方向努努嘴。
乔溪云漫不经心地刺绣,轻轻摇头。
绿腊掀开那一方窗纱,眼睛正要往上面凑,旁边草丛里一只猫钻了出来,叫了一声,把她吓得一哆嗦。
她连忙弯下腰捂着嘴,看着那猫顺着墙根跑了,心里暗暗骂了句娘,可把她吓死了。
就在绿腊心里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问道:“绿腊,这么晚你在这儿干嘛呢?”
绿腊浑身僵硬,脑袋里嗡地一下,她的脖子跟卡顿似的转过来,迎面就对上了李福全的一张笑脸。
李福全笑呵呵,左手挽起右手袖子,“绿腊姑娘,咱们是自己进去呢,还是我押着您进去?”
……
“砰——”
李福全没给绿腊好脸色,把人带进屋子里后,直接推她在地。
“小主,我、我……”绿腊脸色苍白,肩膀颤抖,那一摔疼得不轻,她眼眶都红了,却是不敢叫眼泪掉下来。
“可别叫我小主了,”乔溪云放下针,看向绿腊,“我可没你这样的好奴才。”
“不是,小主,这都是误会,我就是起夜,然后见绣房这边亮着,一时鬼迷心窍好奇走过来,我真没干什么坏事啊。”
绿腊磕头如捣蒜。
如意气得脸红脖子粗,她手指着绿腊,“你还敢狡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交代!没你通风报信,丽嫔怎么知道小主要送什么礼!“
绿腊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根本不知怎么解释。
“小主,”白梅姑姑从外面端了个铜盆还有巾帕进来,“您要的东西。”
“辛苦姑姑了。”乔溪云站起身,冲李福全扬了扬下巴,“把她按着,如意拿绳子,她既然不肯说实话,我自然有办法炮制她。”
“是,小主。”如意忙答应,拿了绳子把绿腊捆粽子似的捆了起来,绿腊拼命想挣扎,却挣扎不开。
“小主,奴才真是冤枉的。”绿腊这会子吓得泪如雨下,鼻涕眼泪哭的满脸都是。
乔溪云俯下身看她,“好,你说你冤枉,你跟我解释那块窗纱怎么回事?丽嫔的堪舆图怎么回事?”
绿腊脸色白了白,瞳孔收缩,“小主,您不都说那丽嫔的堪舆图跟您的一样是巧合吗?”
“小主不这么说,今晚上怎么来个请君入瓮!”如意咬着牙,瞪着眼看着绿腊,“小主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吧,丽嫔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背叛小主!”
绿腊咬了咬唇,只是哭,不说话。
“小主,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李福全气得脖子上青筋凸起,他撸起两边袖子,“您就把她交给我炮制吧,我就不信她骨头有那么硬!”
“宫里头可不许随意处罚宫女。”绿腊突然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她握紧拳头,“小主,您要是对我怎么样,明儿个丽嫔娘娘见不到我,把这件事捅出去,你们绛雪轩上下的都得倒霉!”
“好啊,你还敢挑衅!”李福全听了这话,险些被气炸。
绿腊许是知道求情无用,索性破罐破摔了,她仰着头,“我挑衅又怎么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小主不得势,对我也苛刻,我凭什么不能攀高枝!”
如意气得扬起手想打人,被乔溪云拦住。
“小主!”如意几乎没咬碎一口银牙,“这个混账是奴才糊涂举荐给您的,就让奴才处理她,奴才索性一命换一命,跟她豁出去了!”
绿腊缩了缩肩膀,整个人蹭着地面恨不得有道地缝能钻进去。
乔溪云道:“这事不能全怪你,当初她装的老实又忠诚,别说你,便是我也被骗了。她这种人,不值得你赔上一条命,要料理她,我自有办法。”
“小李子。”
“奴才在!”李福全答应一声。
“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上。”乔溪云亲自上手洗了一张帕子,也不拧干,而是慢慢地朝着堵住嘴,压在地上的绿腊走过来。
乔溪云伸出手,轻轻抚摸绿腊的脸,“我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心气这么大,还知道利用规矩要挟我,不过,你只怕不知道,宫里头多得是不伤人的酷刑。就好比等会儿我要用在你身上的贴加官。”
她顿了下,笑道:“你知道什么是贴加官吗?贴加官,就是拿一张张沾了水的纸蒙在你的脸上,起初没什么,等后面加的越来越多,你就喘不过气,想吸一口气都难,到最后,就慢慢、慢慢地死了。”
乔溪云话音才落,就将那帕子撇在绿腊脸上。
那冰冷冷、阴渗渗的湿帕子叫绿腊跟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几乎瞬间就要跳起来,但李福全跟如意都压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乔溪云又拿了一张帕子过来,白梅突然伸出手,“小主,这种脏活还是奴才来吧。”
乔溪云手上动作一顿,眼睛看向白梅,却见白梅蹲了蹲身,“奴才愿为小主效犬马之劳。“
”你不怕我太过残忍。”乔溪云递给她,声音平静地问道。
白梅笑道:“孔圣人有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不忠在先,又满口胡言,自然不能怪小主出此策。”
白梅着实会说话,乔溪云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怕如意等人觉得她残忍,但今晚她必须这么做,第一,她现在只是答应,无权无势,对付绿腊,不只是要挖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是杀鸡儆猴;第二,她要以此试试如意等人的心性,后宫争斗少不了刀光血影,倘若今晚见此就害怕了,那就得考虑下将来安排个人顶替。
如意跟李福全也道:“小主,我们想的跟姑姑说的一样。”
绿腊脸上又蒙上了一张帕子。
等蒙到第四张的时候,她大概是真的知道害怕了,呜呜呜地出声。
乔溪云不着急,喝了口茶,才问道:“你是想交代了?”
“唔唔唔。”绿腊脸涨得通红。
“是,就点一下头。”乔溪云道。
绿腊连忙点头。
乔溪云看向李福全,李福全会意,拿起那几层帕子,绿腊喘过气来,整个人急促地呼吸着,就跟离水之鱼终于回到池子里一样。
李福全把她嘴里的帕子拔了出来。
”小主!“绿腊刚想开口,如意扬手打了她一巴掌,”闭嘴,小主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你要是敢大声叫喊,我立刻就掐死你。”
如果是刚才,绿腊肯定不相信如意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这会子她才死里逃生,胆子都要吓破了,哪里还敢质疑,连忙点头。
白梅给乔溪云端来一把绣墩。
乔溪云坐下,问道:“你今晚是谁指使的?”
“丽嫔。”绿腊连忙回答,不敢拖拉。
“那窗纱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乔溪云又问道。
“七天前。”绿腊低下头,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不知是被水打湿的,还是被冷汗打湿的,“是丽嫔、丽嫔逼我的。”
乔溪云眼皮抬起,只是一个动作,绿腊就吓得两腿发软,连忙改口,“是,是我贪图丽嫔打赏,主动告诉她的。”
“这么说,是你主动去找丽嫔投诚?”乔溪云转动着手腕镯子,那镯子绿得通透,衬得那一截手腕像是瓷偶一般的莹白,她撑着下巴,袖子滑落,镯子也顺着滴溜溜地落下来,卡在手腕上。
绿腊沉默。
乔溪云突然雷光电闪一般,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是刘常在。”
绿腊猛地抬起头来,她本就凌乱的脸上露出见鬼似的的表情,乌黑的辫子上绑着的红绳半掉不掉,一身绿色宫装满是褶皱。
“看来真是她。”乔溪云有些惊讶,但又不太惊讶。
“是,奴才是刘常在的人。”绿腊声音有些结巴,断断续续地,“刘常在给了奴才一个银镯子,叫奴才盯着绛雪轩的动静,但平日里不可跟她来往,若是这边您有什么消息,便去卖给丽嫔。”
绿腊的话说完,屋子里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滴漏的声音。
远远的,天际边传来咚的一声梆子声。
这声响仿佛是要震碎人的胆子。
如意打了个冷颤,压着畏惧,怒问道:“她跟我们小主到底多大仇,为什么要这么算计我们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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