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十余日里,闻淑仪都没怎么和裴策珩交流,但是晚膳避不开,好在闻府闻母同桌,倒也能维持表面的和气。
不过他每每回府,都会给闻淑仪带些街上的小玩意儿,酥糕、蜜饯、簪子、糖人......
这要是放在上一世,闻淑仪怕是早就心花怒放了,可而今,面对裴策珩笨拙的讨好,闻淑仪只觉得心里慎得慌。
怕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罢。
“丢掉,快些丢掉!”闻淑仪入了自己院落,转头就变了脸色。
凝霜不解:“小姐,少爷惹您不开心了?”
“他就没让我开心过。”蝉鸣阵阵,闻淑仪随手脱掉白梅绣纹广袖大衫,执起白釉壶倒茶。清茶入喉幽凉,这才稍稍缓解了闷热。
“这天可真热啊。”两截玉臂懒懒地搭在梨花桌面上,她身上仅穿着一身湖蓝色齐胸褶裙,露出曲线优美的锁骨,青丝如瀑,乌睫轻卷,俨然一幅美人倦态图。
凝霜意味深长地笑着:“难怪祝小侯爷对小姐念念不忘,纵是凝霜日日与小姐作伴,还是时不时会被小姐勾了魂去。”
“你这是什么话?”
“自然是夸我家小姐好看。”
“不对,我分明听出你话中有话,可是我去乐师那处,祝九安又来过了?”
“不曾,是我偶然遇着了林侍卫。”凝霜坐过去,撑着下巴看她,眼神认真发亮:“他说啊,祝小侯爷有意来府上提亲了。”
闻言,闻淑仪心口一颤,面颊竟有几分发烫,佯装矜持地坐直身来:“你在诓本小姐对罢?我怎一点风声没听到?”
“因为还没有定下来啊,听闻临安几处村民聚众揭竿了,圣上有意派祝小侯爷前往镇压,倘若此番事成,祝小侯爷意欲求圣上赐婚。”
闻淑仪瞳孔微怔,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浅的弧度,低语喃喃:“赐婚......”
“对啊,那可是圣旨诶。”凝霜凑近她:“小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真要让祝小侯爷会错了意,求来圣旨,那可就反悔不得了。”
“我为何要后悔?”闻淑仪蹙起眉头,随即明白过来:“哦~什么偶然遇见,分明是他找过你,托你探我口风对否?”
凝霜没曾想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干笑了笑:“哎呀,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实话同小姐说了罢,小侯爷担心您这段时日以来,只不过是为了气少爷,毕竟您从前一向就黏着少爷,突然转了性......他不愿强求于您。”
闻淑仪眸眼半转,脑海浮现他小心翼翼的期待模样,忍不住嗔笑:“真是个傻子。”
“啊?”
“你且同他说,他若敢娶,我便敢嫁。”
“小姐当真不念少爷了?”
“从前便解释了,我与他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
凝霜松了口气,内心欣喜:“小姐能想明白,凝霜真为小姐高兴。小侯爷人可好了,侯爷与侯爷夫人又和蔼可亲,小姐嫁过去,定是享福的命。”
享福吗?
闻淑仪忆起前一世等他的祝九安,心里暗暗竟有几分憧憬。
她望向窗牖外的满院铃兰,有些失神。
倘若他真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小姐,您与少爷毕竟是亲人,少爷近来又连破无头尸案和采花盗案,应是过不了几日会被提拔升阶,纵是不升,而今也是四品官呢,你莫要与他怄气,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便是。”
凝霜早就察觉到小姐不待见少爷,她忧心二人自此老死不相往来,毕竟若是小姐以后受了委屈,还多个兄长撑腰,真要闹僵了,吃亏的可是自家小姐,不过如今裴策珩对小姐倒是上心不少,这还真是凝霜始料未及的。
倘若闻淑仪能听见凝霜的心声,怕是会笑出声来,别说撑腰了,她真要遇着点什么事,裴策珩不会落井下石就算仁慈了。
“没什么误会啊。”
“可小姐分明很喜欢唐记家的酥糕,您却叫我丢了。”
“我近来吃腻了。”闻淑仪搪塞了个理由:“再说了,丢了又不是不要了的意思,你给其他人一道分了吃便是。”
她不欲多提裴策珩,忽而想起一事,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对了,我爹这几日是不是要南下姑苏?”
凝霜点头:“是听有这么回事,好似是因姑苏那处有道特殊的织衣工艺。”
那双杏眸灵动一转,嘴角勾起:“我也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裴策珩忙完公务后,还去小酌了半杯酒,回府的路上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些。
不仅得了封赏,还送走了祝九安那个烦人精。
唯一不虞的就是那日的异域女子再不见踪影,他甚至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但是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晚风凉爽,裴策珩瞥了眼熙熙攘攘的嘈杂街道,平日里只觉得聒噪,而今应着心头畅快,连街边玩泥巴的稚童都瞧着顺眼了几分。
这阵子闻淑仪都不会再被祝九安缠着了,光是想想,裴策珩便颇感舒坦。
他绕去唐记买了份虾泥米糕,这次他特意早些回来,没等晚膳开始,先去了闻淑仪的院落,临门一脚,他停下脚步,整理起衣领袖摆,寻日里直接推门而入的习惯,也在这段时日里得以改观。
他轻叩院门,里头探出了个头来,但不是凝霜,而是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奴婢。
“少爷安。”
“小姐呢?”:说这话时,裴策珩注意到她发髻上的缠枝牡丹纹玉梳,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好生胆大的奴婢,竟偷你主子的东西?”
那奴婢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婢子没有,少爷莫不是误会了婢子。”
“还说没有!”裴策珩上手拔下玉梳,上面缠了两根头发,被他硬生生拽断。
那奴婢疼得直拧眉,就见裴策珩颇为嫌恶地将其丢在地上。
“少爷冤枉啊,这是小姐赠予婢子的,并非是婢子偷的。”婢女跪在地上直发抖。
话音落下,裴策珩脸色微变:“一派胡言!你可知这玉梳何其珍贵?”
大抵是这处动静太大,引来了不远处的嬷嬷等人,她见状赶忙上前解围:“少爷误会了,这确实是小姐赏给莲儿的。”
裴策珩心口陡然沉了沉:“不可能,她惯爱这些物什了。小姐人呢?我当面问她便知真伪。”
“小姐不在府上。”
深邃凤眸闻言眯了眯:“不在府上?她去了何处?”
嬷嬷:“小姐随老爷去了姑苏,晌午便动身了。”
姑苏?她为何也去?
裴策珩想起了什么,顷刻间,面色铁青。
临安北侧,便是姑苏啊。
胸腔处泛起了酸胀,他的拳头握得指节碰撞咯嘣作响,掌心的米糕被捏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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