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晚,药店早就熄灯就寝。
所幸混浊玻璃门上贴着联系方式,顾迟曜按照上面写的一遍遍拨打。
打了十几个,电话总算被接通。
对面刚骂出来一句“操”,顾迟曜直言了当:“我在门口捡了一沓现金,目测一万,是你的吗?”
“......”
对面“操”不出来了。
很快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传出,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男人声音浑厚:“对,那是我老婆救命钱,你要是敢跑就是杀人犯。”
“那你快点。”顾迟曜换了个姿势,一本正经地胡扯,“毛爷爷诱惑力有点大,我不确定下一秒你老婆还能不能救。”
电话那头叽里咕噜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男人顶着一头杂乱干枯的黄毛转动眼珠,在眼前年轻男生身上看了一遍,没瞅见诱人毛爷爷,阴恻恻笑了两声。
“耍老子玩?你也不......”
“叮——微信收款一万元。”
黄毛紧急闭麦,脸上跟开染色坊似的变了一圈颜色,眼神像是在瞅神经病。
“恭喜你老婆有救了。”顾迟曜收回手机,这才扭头看了他眼,往里面示意,“所以现在来救救我老婆。”
黄毛从手机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万块钱里回过来神,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过道。
“拿点退烧药和体温计,还有纱布、碘伏......”顾迟曜顿了下,思考一会儿,“还有绷带。”
除了开头那句“退烧药”和“体温计”,往后这几样黄毛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年纪也不算大,八卦之心尚且强健。
“你要给你老婆接生?”
“你有经验?”顾迟曜翻看着药品日期,头也没抬,“这药不能过期了吧?”
“没过期,良心生意。”黄毛说完,又拐回去接上刚才的话题,“给家里老母猪接生过,人跟猪应该大差不差,看你给这么多,要不我发发善心?”
顾迟曜抽出个袋子把药装好,跟着一起扯淡:“等我家猪生的时候再发善心吧,老婆有点娇贵,喜欢长得好看的。”
待他走远,身后黄毛才后知后觉那兔崽子是在拐着弯骂自己丑。
“算了。”黄毛大度心想,反正一万块钱到自己手里了,骂两句也无伤大雅。
......
一来一回二十多分钟,顾迟曜回去时崔景和还没醒。
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顾迟曜倒希望是前者。
那条毛巾已经被崔景和的额头烫熟了,收效甚微。发热还在继续。
受着伤冲冷水澡,顾迟曜有心想骂崔景和一句“傻逼”,可转念一想,这人落得如此处境跟自己也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于是“傻逼”也骂不出口了,兢兢业业去烧热水。
等水开的间隙里,他也不敢直接把崔景和木乃伊般的手臂解开——
到底连业余都算不上,顾迟曜只好看着哪里包扎的不太好又在上面绕几圈纱布。
期间他还犯愁一会儿该怎么让昏迷人士老实喝药,没想到崔景和自己醒了。
只是醒的好像不太彻底,墨色眸子雾蒙蒙一片,似有水汽弥漫。
“很难受吗?”
没得到回答,顾迟曜架着他两边腋窝让他后背靠着床头半坐起来,然后把泡好的感冒冲剂递到他嘴边。
“先把药喝了,天亮了去医院。”
生病着的崔景和难得听话,低头就着他手乖乖咽下冲剂最后一口。
顾迟曜手离崔景和鼻子很近,能感受到他现在连呼吸都是烫的。
忙活大半宿,顾迟曜累的不行,还担心夜里崔景和再难受,就这么趴在床边守着也不敢走。
一直等到外面鱼吐白,室内景物逐渐清晰。
烧了快一夜,崔景和脑子还有点晕乎。
因为担心,顾迟曜没敢睡着,此时崔景和稍微一动他就醒了,声音有点哑:
“醒了,感觉还烧吗?”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眼底乌青明显,嘴唇发白。
崔景和没来由地感到心口一阵堵塞。
没等到回答,顾迟曜干脆自己上手在崔景和额头上探了探,触到温凉感才终于一颗心落了地。
“你再躺会儿,我打车,一会儿去医院。”
“不用。”崔景和拦住他,翻身坐起来,“我请假休息一天就好。”
自知他不会听自己的,顾迟曜没再坚持:“陈敬那边呢?晚上还要去?”
“不去,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让伤号营业的地步。”崔景和找出来手机,“你不去学校?”
“一会儿就去。”顾迟曜起身,“我去买点早餐,你吃什么?”
崔景和还有点困倦没褪干净:“你自己吃,我再睡会儿。”
顾迟曜没接话,十几分钟后还是买了粥和包子给他放到了床头柜上。
临走还不忘提醒他:
“药在厨房,你记得喝。”
床上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
回去时正赶在人多的时候,电梯门口乌泱泱都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只看一眼,顾迟曜直截了当改变路线,扭头去爬步梯。
宿舍在六楼,还能接受。
进去时宿舍已经没人了,顾迟曜光速换好衣服,见电梯还是人满为患,只好接着走步梯。
他们学校环境比较好,大抵是为了方便打扫,都是铺的瓷砖。
顾迟曜走得急,因为怕打滑摔倒只顾着看脚下,完全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等他看到时已经刹不住脚了,俩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那人被他不遗余力地撞到后背,脚下趔趄几步,身形一晃,直直顺着楼梯摔了下去。
幸好只剩一节台阶,男生撑着上半身艰难挪动,顾迟曜忙不迭把人扶起来:“不好意思哥们,怪我没注意,你还好吗?”
“没事。”那人竟然没有生气,几次尝试两只脚落地无果后反而温和一笑,“但是得麻烦你送我去一趟医务室了。”
自己有错在先,顾迟曜总不能不管:“你能走吗?要不我背你过去?”
“没关系,让我借点力就好。”
“行。”顾迟曜俯身让他架上自己肩膀。
医务室不太远,他俩进去时,里面还有几个跟他俩一样穿着迷彩服的大一新生。
坐诊医生是个中年女人,正在给别人开药,见状随手一指旁边长椅
“先在那儿坐会儿,别挡门。”
顾迟曜扶着那人坐好。
“谢谢。”
这人脾气好的简直不像真人,这种情况下竟然还给他说谢谢,顾迟曜简直要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
“别这样哥们,我宁愿你骂我几句。”
“你又不是故意的。”
这人头发挺长,一直落到肩膀位置。
自上而下看过去的时候,顾迟曜一瞬间竟然觉得这人跟崔景和有些神似。
不过也就一瞬间,顾迟曜很快回过神,轻声笑了两下:“哥们心态挺好。”
那人也跟着笑起来,他五官硬中带柔,笑的时候脸颊一侧还会有梨涡:“你先走吧,谢谢你送我过来。”
撞到人哪有先走的道理,顾迟曜脸皮还没厚到这种地步,于是摇摇头坐到他旁边:“别这么说哥们,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
“好吧。”那人也不再推脱。
他好像还喷了香水,靠近时,顾迟曜总能在他身上闻到很柔和的味道,有点像桂花。
医生还没忙完,可能两人干坐着有点尴尬,他主动介绍道:“我是学表演的,二班裴聿珩。”
“表演系二班?”顾迟曜有点印象,“我是金融系,顾迟曜——你们班军训是不是跟我们挨着?”
裴聿珩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点什么,突然说:“原来你就是顾迟曜?”
听他这么一问,顾迟曜第一反应是难道表白墙照片被传开了?
结果裴聿珩紧接着就打消了他的担心。
“前几天我请假不在学校,昨天还是前天来的?听你们教练说三班副班长特别帅。”
“还好还好。”顾迟曜对于这种吹捧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接受的十分心安理得,面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了。
只是嘴上却还在谦虚,“有点夸大成分。”
“实至名归。”裴聿珩应该不是江沅人,说话不拖尾腔。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学表演需要练习台词,每句话都字正腔圆的,加上他音色清润,颇有几分温文尔雅俏书生的意思,听上去着实令人舒心。
俩人又聊了几句,医生总算是忙到了他们这里,问谁看病。
裴聿珩撩起一截裤腿,脚踝隐隐泛着红肿。
医生在附近位置捏了捏,找出跌打酒和膏药:“没啥事,就是崴了一下,这几天别剧烈运动,有淤血的话能揉开就揉开,晚上用热水泡泡。”
“好的。”裴聿珩接过来药物,“谢谢。”
医生摆摆手,转身扬声:“刚才发烧的那个——量了没?多少度?”
顾迟曜被那句“发烧”点醒,借着付钱间隙问医生:“退烧药哪个效果好一点?”
“多少度?”
多少度还真不知道,顾迟曜回想一下,觉得能烧昏迷应该还挺严重,估摸着说:“三十八度多,应该快三十九了。”
“现在退烧了没?”
“早上退了。”
“这个。”医生扔给他一盒冲剂,“一天三遍。”
顾迟曜一起付好钱。
医务室就这么大点,谁说点什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裴聿珩借着顾迟曜力道站起来:
“你发烧了?”
“没有。”顾迟曜没多解释,“替朋友买的。”
裴聿珩隐约从他话里品出来一点不对,却没明说。
顾迟曜发了条请假消息,这才一只手搂上裴聿珩的腰,桂花香徐徐萦绕:
“我送你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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