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想到带拖鞋住酒店啊?”
睡不着的两人就这样平躺着聊天,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一会后,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东西。
吊顶的轮廓,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灯火。
有个红点一直在闪,是烟雾报警器。
“吃一堑长一智。酒店里一般只有一次性拖鞋,洗澡的时候很不方便,光脚又冷又滑。”
一些非常日常的东西,大概只有在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重要性。
“而且就算酒店有洗澡用的拖鞋我也不敢穿。”顺心认真道:“我怕感染脚气。”
毕竟那么多人往来,这个真的说不好。
这个酒店倒是不错,还有一次性的马桶坐垫,顺心自己带的没用上。
但也还是先烧水烫了一遍。
“确实……”湘湘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感觉自己被照顾得很好。
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到了。
“那个检测监控的和阻门器也是长一智吗?”她走回床上的时候瞥了一眼门口,底下塞了红色的阻门器。之前给顺心开门的时候还没装,应该是她洗完澡之后的事。
话落,顺心迟疑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有点扫兴。
“呃,抱歉,不想说的话也没事,我只是稍稍有些好奇。”
湘湘转过身看向对面,她有些紧张。
“没事,就是说出来可能有点奇怪,有点像……卖惨?”
顺心听到动静也转过去。
明明连轮廓都看不清,也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偏偏就是这样的场景,让她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黑暗能带来安全感吗?
“能说吗?不能说我可以不知道。”
安全的大概不是黑暗。
“你知道的,我经常和我妈吵架。”
顺心把视线挪开。
人在叙述一些回忆的时候,更喜欢看一些物品,它们不会用表情对你的所作所为进行实时评判,不必害怕。
“有一年过年,我和她吵架离家出走。我知道可能不太对,但是我不想留在那里,太压抑了。而且我也是个成年人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湘湘对她们吵架的内容不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的行为,所以只是静静听着。
“过年嘛,学校的宿舍都锁了,我就去住酒店。”
“我还蛮穷的,虽然口袋里有点钱,但也不想太浪费就找了个便宜的旅馆。”
“环境有点差,隔音不好,门还是用钥匙开的,也不能反锁。”
说到这里顺心顿了顿,咬住脸颊肉又松开。
“有蟑螂,但是是冬天所以它死了。”
“我在床单下看到的,因为手摸过去硌到了。”
湘湘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然后那种小旅馆晚上都会有很多奇怪的声音,就是,嗯,男男女女的声音,有时候白天也有。”
顺心有点窘迫,她那时被迫听过很多次。
“也会有人敲错门,我不敢应声,都是用椅子和行李箱把门堵住。”
不仅敲错,还有非常强硬固执地试图破门。
听着外面烂醉的男人踹门还蛮绝望的。
本来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后来更多的是厌恶,厌恶到能勾起生理性反胃。
“不过么这些都过去了,后来开学我就没再住过旅馆,寒暑假出去租房子遇到的房东都蛮好的。那个检测监控的是在网上看到了,所以买的,我也是第一次用,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我看评价不错就买了,一个二百多,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税……”
顺心的语速突然变快,语气倒是轻松起来。
“顺心……”
那边的话嘎然而止,湘湘坐起身来,在黑夜中直直地看着她。
“怎么了?”
顺心咬着唇,在心里祈求。
不要可怜我。
……
她不喜欢那些“悲天悯人”的眼神,不喜欢“嘘寒问暖”的问候,不喜欢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不是会被一脚踩死的蚂蚁。
……
“我可以和你挤挤吗?睡不太习惯。”她的语气稀松平常,让顺心听不出情绪。
酒店的床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但她还是同意了。
胡乱生长的思绪就这样被掐断,掩进土里。
她往边上挪了挪,任由对方摸黑爬上她的床。被子动了动,被角重新落回床单上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将她拥住。
她被抱住了。
有点热,她的手心在出汗,好像也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湘湘稍稍放松了点,磨蹭两下抬起头来,悠悠地来了一句。
“你还真是没有啊~”
……
“何湘湘!回你自己的床去!”
“我不!”
身上的人抱得更紧了,像个树袋熊一般。
她好像听到了雷雷鼓声,是谁的心跳得那么快?
她也感觉到了另一个呼吸,一起一伏,和她的交错着。
似乎就是这个频率打乱了她原本的节奏,让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呼吸的。
对方吸气的时候她下意识也跟着吸一口气,对方吐气她也跟着吐气,你追我赶地,就越来越急促。
哦。
原来是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
顺心觉得该说点什么,不然两个人都要过呼吸了。
“我也跟你说个秘密吧。”
湘湘率先开口。
“不用,这不算是什么秘密。”
顺心拒绝,她觉得没必要,她更多的是在倾诉,说出来轻松的也是她。可能曾经是有些难捱,可仔细回顾一遍后也就那样,反正都过来了。
“我想说。”
两人紧贴着,说话的时候,胸腔会有轻微的震动。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脑海中收集到的声音有种混响的感觉。
“那你说。”顺心有些无奈,说话的时候还带了点笑。
离开工作的湘湘更加活泛一些,有时候还会变得幼稚。上次和陈玺宝她们一块看打铁花的时候也是这样,仿佛褪去了成熟的面具,回到了同龄人的状态。
“嗯,我爸爸过世了。”
顺心的呼吸停滞。
就在这样准备第二天出去玩的夜晚,她拿了一把黄豆子,对方拿了一把金豆子,突然轻易地就完成了交换。
“你别多想,他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在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出了车祸,那是个意外,当场人就没了。”
顺心紧握的手心松开,轻轻搭上湘湘的腰,下意识拍了两下。
湘湘顿了一下,下巴在顺心的肩膀上蹭了蹭,表示很受用,又接着说。
“保险赔了不少,但是也没有多得很夸张,只是够我妈下半辈子的生活。”
“嗯……有些亲戚,就会来借钱,或者阴阳怪气我们。”
“我的车是在那之后买的,我爸那辆车报废了,按规定要回收车牌的,但是也可以打申请保留。当时办了很多手续,因为我妈的名字叫姗姗,我爸很喜欢那个车牌号2733——爱妻姗姗。”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四个数字的,杭城现在这样的车牌不常见,还是近几年买的新车。
“她们暗地里叫我富婆是吗?”
“你知道啊?”顺心有点震惊。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我现在要辟谣,我不是富婆。”
湘湘说得很认真。
“好吧,我现在没有富婆朋友了,多了个普通人朋友。”
顺心也说得很认真。
她为曾经以为湘湘是朴实无华的有钱人,默默道歉五秒。
“我的车,是我考完驾照爸妈就商量好要买的,后面买的时候也没有用我爸保险赔的钱。”
买A4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用来撑门面。
湘湘是独生女,结婚的话得考虑招赘,实在不行就两头婚。
所以需要有价值的附属品,排除一些不太当对的人选。
这才是她父母真正的安排。
但湘湘不会说这个。
她也不会结婚的。
“他们说你了是吗?”用爸爸的命换来的钱买豪车。
这样的谣言谁承受得了?
“我那辆车三十万稍微多一点。他们觉得我们孤儿寡母的,不该买这么好的车。”
这个价格要说豪车其实也够不上,作为杭城的原住民打拼那么多年也不至于买不起。
但对眼红的人来说,过得不如他们才是最好的。
“呵呵,那谁配?他们吗?”顺心都被气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好在那已经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了,我妈最近在上老年大学,恐怕担心作业更多一些。”湘湘想到为作业头疼的母亲有些好笑。
为什么要一直沉浸在伤痛中?过得更好才是对亲人最大的安慰。
说风凉话的人,其实比谁都冷漠无情,得不到又不甘心的眼红怪罢了。
顺心的手依旧轻拍着。
她们絮絮叨叨很久。
后来实在是夜深,两人交谈声越来越小,相拥而眠。
也不知道是谁觉得热,把被子都踢开了。
人却挨得更紧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