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人很难,尤其是追前任,破镜重圆远没有写起来简单。
梁潼虽然平时看着清心寡欲,实际上是那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人,行动力强,说要追人,第二天就拿着预定的花和蛋糕敲开了何映家的门,找的借口非常拙劣:“我最近在学做蛋糕,做多了好邻居分享一下。”
且不说送蛋糕为什么还带着花,谁家好人沉迷烘焙天天送邻居蛋糕。
他一脸“有什么问题”的自在样,搞得何映还不自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这年头邻居送蛋糕也不是什么值得草木皆兵的事。
至于那玫瑰,强行解释成蛋糕装饰物也无可厚非。
他刚上完综艺节目,也是见识到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不合理之事找一个台阶,然后自个儿调理好,强忍着不和这狗日的世界同归于尽,所以梁潼拙劣的接近在他眼里无非是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没和梁潼撕破脸,一是闹得难看,二是梁潼现在已经是说得出“养家糊口”这种话的人了,他还真不一定撕的开这位不知道从哪堆起来的厚脸皮。
说服了自己是一回事,烦人也是真的烦人。
何映正在厨房切菜,门铃如约而至在七点时被摁响,他低头看着握刀的手和花花绿绿的案板,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去的过程中,第无数次想,梁潼真他丫的烦人。
梁潼端着蛋糕在门口默数,还没数到三百,面前的门就开了,比昨天还要快十几秒。
何映很不耐烦地说:“我说了多少次,别送了,尤其是玫瑰。”
梁潼点头:“所以蛋糕还是可以勉强收的对吧?”
不收你也会直接丢我门口。
何映皮笑肉不笑道:“建议你每天丢垃圾时往里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两样东西躺在里面。”
梁潼闻言眼睛湿润,像受了委屈一样,直勾勾地瞅着他,说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上海的小区要求垃圾分类,怎么看都只能看到绑好的黑色塑料袋啊。”
何映:“……”
梁潼伸手抵住门,非常流氓地阻止了何映试图关门的行为,偏要装出一副君子相,明事理地提议道:“你可以直接拍垃圾桶给我看。”
何映没吭声,梁潼知道这是没丢的意思,问道:“好吃吗?”
不知道。
他几乎是生咽下去的,没品出味来。
蛋糕不该收,也不该尝,可梁潼说这是自己做的,执拗地往他门前放。
像上辈子何映执拗地往他心里闯。
他已经拒绝了梁潼接近一周,从一开始的直接关门,到现在和梁潼掰扯几句,自己都能意识到态度的软化。
那上辈子梁潼怎么就不软一下呢。
他但凡退一步,他们都不至于到这个无法回寰的地步。这么看来,梁潼不愧是天之骄子,在心狠上都是独一份的。
何映自嘲地笑笑,心想自己真是贱得慌,放轻了声音:“梁潼,把手移开。”
梁潼意识到何映情绪的不对,撤回了手,看着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
他有些无措地捧着蛋糕,手里握着的玫瑰因为离开土壤太久,哪怕精心地插在营养管里,衰败之势仍是无可避免。
何映的眼神太陌生了,像高山上的一点白,只有云散去了,他才记起雪山融水再暖,源头也终究是终年不化的巍巍高寒。
再好哄的人,也是会生气的。
蛋糕最后被梁潼当晚饭吃了。这是上海很有名的老字号招牌蛋糕,梁潼知道何映不喜欢奶油,特地定的巧克力素胚,口感绵软湿润。
冰箱里堆着他趁着有空时做的失败品,软的软,塌的塌。蔡澜叫他别买了,哪怕是亲手做的破烂也比买的好,反正何映也不吃。
可他怕何映真的吃了,然后觉得不好吃。
他恨不得在何映眼里,梁潼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完美的。
“……今天没收?”蔡澜在跑现场,忙里偷闲给梁潼打电话,关心好友的感情状况,“祖宗啊,你不会再死皮赖脸一点?”
“不会啊。”梁潼拧开水闸,初秋的水自带着寒气,哗啦哗啦地冲洗盛过蛋糕的盘子,“我又不是苏谨言。”
“差不多得了啊。”蔡澜自己想起来苏谨言干的事都觉得不好意思,叹气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梁潼用纸巾擦手,“要不,你再让苏谨言给我指点一下?”
蔡澜想象了一下梁潼向苏谨言靠齐后的样,莫名一阵恶寒,立即拒绝:“不行。”
梁潼也不强求,说到底何映也不可能把他当做普通的追求者,苏谨言能“冒死”透露信息他已经很感激了:“哪天请你们吃顿饭吧。”
工作日的早晨让人心烦,周一是酷刑一眼望不到头,周五是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天堑,总的来说就是,一上班就难受。
何映头疼地看着电梯不断变化的数字,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梁潼的视线。
梁潼穿着晨练服,拎着垃圾袋,守株待兔似的,和他开门的时间差不多,从容地走出来,然后自然地打招呼:“早上好。”
……一点也不好。
大清早去上班还要看见前任,最重要的是对方比自己闲,这让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打工人更不爽了,直接无视他去按电梯。
这个时间段什么都堵,电梯几乎每层楼都要停一下,等了五分钟都还没下到这个楼层。梁潼拎着袋子在旁边虎视眈眈,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这个点大家都很忙啊。”
“嗯。”何映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你吃早餐了吗?”梁潼问他。
这句标准的中国人打招呼套家常开头被梁潼说出来硬是有种脱俗感,也可能是外表太有迷惑性,尬聊都显得一本正经。
何映思考了一下,还是回答他:“吃了。”
梁潼遗憾地点头:“好吧。”
等了两分钟没有后续。
这趟电梯到十六层的时候已经满员了,他们只能等下一趟,何映对此很有经验,知道自己和梁潼还得这么尴尬地站个五六分钟。
沉默在不过几步的空间蔓延,哪怕偏着头,对方的存在感都强到难以忽略。
何映想,他既然要拒绝梁潼,就不能表现太在意,要坦荡,要让梁潼知道自己已经放下了,纠缠他是没有结果的。
于是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上方的显示屏,话却是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吃了吗。”
梁潼愣了一下,没想到何映会问自己的近况,然后反应很快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没。我打算去晨跑,锻炼完了再买早餐。”
人情世故讲究有来有回,他和梁潼互相问候了一句,按理来说就应该就此打住,但成年人很难在上班途中保持着稳定的精神状态,他憋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几点上班。”
梁潼无辜道:“九点半。”
何映:……
处于某种不可名状的心理,何映又问:“几点下班。”
“下午五点。”
得,上班比他晚下班比他早,何映麻木地想,上辈子他搞金融时怎么就没这待遇呢。
梁潼看着何映逐渐哀怨的神情,想起昨晚睡前刷到的追人小技巧,突然福至心灵:“我的时间很多,你可以想想怎么花。”
被土味情话尬到的社畜气急败坏,毅然决然转身走楼梯去了。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虽然在这个时代两者得交换位置,反正意思就那样。
梁潼没追过人,胜在虚心求教,现在网络发达到别说看猪跑,看啥跑都能搜得到。他一头扎进了网络感情圣手的追人指南,还颇为认真地拿笔记本记重点,分门别类,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何映被他各种新鲜伎俩搞得防不胜防,每天一肚子火,一半是生活,一半是前任。
好在梁潼有分寸,不闹过火,试探着何映的边界,爪子还没落实在警戒线就收走了,还有揣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着他。
这气生不起来,何映大部分都窝囊地全盘接受,不踩着他尾巴就当无事发生。
——但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艾布纳这小公司还在起步阶段,干的是电子商务相关,借着他爸的大公司产业链才能有单子干,本身杂事就多,最近还碍了别人的眼。
强龙不压地头蛇,艾布纳这龙角都没长出来,每个月的“创业启动金”又因为信托强行缩到三分之一,愁得花花公子都没兴致找人打炮,拽着何映和人酒桌谈生意,每晚忙到十点才散场,还要安顿好他一杯倒的顶头上司。
梁潼晚上敲门没人应,给他发消息,最后一条带个委屈的emoji。
何映端着酒给人赔笑,趁着他们集火场上另一位年轻人时飞快瞥了一眼,点出键盘想打字,想想又挨个删掉了。
没必要,像和家里人报备行程一样。
但他的目光落到最后那个小黄豆表情,不自觉想起梁潼下撇的嘴角。
梁潼不会撒娇,但不高兴的时候会因为两侧的下垂显得有点撅嘴,也可能只是何映滤镜太厚。
毕竟高博文称梁潼这种表情波动放二次元里顶多算上移了一个像素点。
指尖落在了语音输入,周围人声音很大,足够梁潼听得出来他在忙。
果然,梁潼很快就回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何映看这七个字不顺眼,把手机塞随身的包里,眼不见为净。
应酬多,闲时少,梁潼来敲他家门的次数少,连早上那拙劣的晨练偶遇都减少了——估计是觉得没用,还是多睡一会实在。
何映一个人等电梯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盯梁潼的门,然后猛然回神,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可救药。
他忘了是在哪看过,说养成小习惯只需要七天,养成稳定的情况要九十天。
看,梁潼之前在他面前晃的那两周还是卓有成效的,他又落尽了梁潼的圈套里。
不过没关系,何映最擅长的就是改掉习惯。
他习惯吃重口味的饭菜,但梁潼吃不了,他就练就一手清淡的厨艺。
他习惯睡同一张床,但应酬回家晚,梁潼睡着了,他就适应了沙发。
他习惯和亲朋好友往日聚会,但梁潼融不进去,也不喜欢那个社交圈,他就减少了联系。
——他习惯了爱梁潼,但太痛了,所以他生生把扎进心里的刺拔出去,哪怕上面附着心头血肉。
他总能改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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