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麻绳偏挑细处断。
再通俗点就是,双喜临门难遇,倒霉事倒是永远会你摔倒的时候蜂拥而至,试图一口气压死你。
何映和艾布纳连轴转似的去赶一场又一场酒席,这群勾结的豺狼虎豹恨不得把不懂规矩的雏鸟撕成五六份,连着脆骨嚼下去,哪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在艾布纳终于喝吐了,在空无一人的街边用洋文骂骂咧咧地控诉这群秃顶中年人半小时后,愤慨地一挥手,宣布道:“劳资不干了!明天就回去啃老!”
何映心说这撂挑子的话轮得到你说,整得好像有人收拾这烂摊子一样。但他也没好到哪去,今天这场格外凶,艾布纳现在还能站着,就已经说明何映替他挡了多少酒。
他哪怕酒量再好,上辈子学的技巧再多,身体再年轻抗造,也没办法在这力大砖飞的攻势下安然自若,扶着墙有气无力道:“你自己打车,我先走了……”
他回到家是凌晨三点,在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后直接躺床上睡了,昏头涨脑的还在感慨,得亏是自己住,不然就得睡沙发了。
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他打定主意要提前体验死一样的睡眠,就算中途醒了几次也是两眼一闭继续睡,手机直接关机,艾布纳就算有天大的事找他,梦里也还是天下太平岁月静好。
无知者无罪,问就是没看到。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夜里十点,天黑得和睡前一样,何映突然就理解了那种误入天上的凡人,天上一天地上十年,回来时面对烂柯旧地的恍如隔世感。
何映想,都睡了十几个小时,这世界怎么还没毁灭。
肚子在主人阴沉着脸时发出警告,饿的感觉随着声音回到这位“半仙”身上。何大仙子琢磨了一秒钟,识时务地起床找吃的。
这段日子基本没在家吃饭,冰箱里的食材都放坏了,面条不知道啥时候吃完了,大半夜点外卖也很难找到清淡的,送过来半小时他人能直接扁下去,前胸贴后心实体化的那种。
何映想了想,拿起钥匙打算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关东煮。
打包回来时看见一边电梯在十几楼且继续上升,回忆了一下似乎住这小区的学生还挺多,真是命苦啊晚上十点多才下课……
社畜摇头晃脑地进了另一个电梯,一路直达十六楼,门打开时发现灯是亮的。
这楼道灯是声控的,电梯开门声小,按理来说是不会触发的。
不过按理来说何映平时也注意不到这灯。
突然注意到了就容易东想西想。一层楼就三房子,梁潼这个点可能都睡了,另一个常年不住这。虽然可能性低,不过这俩人任何一个搞出动静也不是不可能。
何映偏要自娱自乐,构思着“名牌大学毕业生竟在出租屋遭遇歹徒袭击”这种赚足噱头的新闻标题,从关东煮里拆出一根签,小木棍当剑一样握着,然后悄无声息地踏出一步,很有武侠小说里不动如山的高人风范。
——他都已经被工作逼疯了,就让让他吧。
他的“剑”还没出鞘,祸首就已经先一步动了,只见对方手里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在走廊回响。
那是一串钥匙,上面还挂着一只布艺小猫装饰。
梁潼那眼镜跟摆设似的,眯着眼半天都没瞅到脚边的钥匙,他反应也不像常人,别人都弯下腰找,他就直挺挺地站那,好像钥匙会飞回自己手上一样。
何映见他一动不动,也没看到自己,好半天才上前喊道:“低头。”
梁潼乖乖低头,眼里都是茫然,和蒙了层雾似的死活看不清,但还辨认得出声音:“何映……”
何映察觉到不对了,蹲下来捡起钥匙塞他手里,那垂着的手肌无力似的也不握紧,小猫又掉回了地上。
他观察了一下,不确定地伸出手在梁潼面前晃了晃:“你……看得见吗?”
“还行,能看到有东西在动。”梁潼这才慢半拍地收紧手指,可惜只能攥住一手空气。
靠近之后何映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浓郁到扑面而来,他心头一紧,想起学医的表妹告诉过他,长期喝酒有概率导致失眠,语气重了几分:“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过。”梁潼又补充道,“过个十几分钟就恢复了,你……可以帮我再捡一下钥匙吗。”
金属轻扣地面的声音传来,可伸出的手没有感受到重量,梁潼有些茫然,就感受到一股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和他的皮肤表面比不出是谁更炽热。果然,在触及的一瞬何映就意识到:“你身体在发烫。”
“我送你去医院。”
梁潼不舍得也没力气挣脱他的禁锢,他实在不想以这么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何映面前,声音放低像在示弱:“不用去医院。只是有点过敏而已,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何映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三个字轻易地撩拨起了怒火,把关东煮塞梁潼手里,一只手抓着他另一只手掏钥匙开门,还要凶狠地威胁道:“抓紧点,这是我的晚饭。”
梁潼昏头涨脑,竟然还闻得出味来:“是不是鱼豆腐虾饺之类的……”
何映被他气笑了,轻推着他进屋,但动作倒是小心翼翼,生怕这半瞎磕着碰着:“没你吃的份。”
梁潼艰难地捏着纸杯边缘,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还要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使不上劲的手开始发酸,甚至连整条手臂都开始颤抖。
可就算接近手指抽筋的状态,他还是没松手。
何映刚从鞋柜里找到客用拖鞋,就看见梁潼的手以不正常的频率在抖,连忙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交递时两人的手不经意地接触,还没搞清状况的梁潼下意识去抓他的手指,以为是自己弄掉了关东煮,指尖酸软:“额……”
何映看着他溃散的瞳孔,手指传来的轻微抓力让他想起以前姥爷养的八哥,也是这么停在手上的。
此时的梁潼全心依赖着面前的人,像乞求主人爱怜的宠物一样,看得人心头一软。
于是何映安抚地捏了下他的手腕:“没掉,我拿走了。”
梁潼顿了一下,没撒手:“我想坐会。”
布艺沙发很适合在上面或躺或坐,柔软的回弹棉亲昵地包裹着他,梁潼几乎想倒下来睡会。何映给他拿来了一个靠枕,见他打了个哈欠,沉默了一会问道:“要睡会吗?”
“太麻烦你了。”梁潼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倒。反正一时也走不了,能赖在何映这他求之不得。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他现在看不见东西,只能靠想象以及之前送蛋糕时瞥到的几眼来构建何映家的陈设。
会和他们上辈子的家很像吗?
还是会刻意地避免一切相似的要素呢?
他甚至认真地感受着拖鞋的软硬程度,以此判断这个家是否存在另一个主人,哪怕从之前的试探可见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让梁潼心中一滞。
酒精与失明让人不安,微末的情绪在怀疑中放大,哪怕一直冷静自持的梁潼,都很难保存着游刃有余的伪装。
在这种时候,他难得地想要一个拥抱。
于是他试图开口,辨认对方的位置:“何映……?”
何映就站在旁边,处于一种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心理,安静地看梁潼,像麦田里的稻草人,屹立着守护他的珍宝。
稻草人不能开口,一出声,风就会把他的心跳传遍旷野。
他目光远比平时梁潼看到的温柔,轻轻地描摹着梁潼的面部。这是六年以来,他第一次认真看梁潼的脸。
线条比以前更锋利,血色也更少,像一张薄但边角锋利的纸,稍不注意会割伤手。梁潼蓄长了头发,及肩的黑发很适合在脑后扎一个小辫,但散着也很合适,不会显得女气。
他突然想起,有很多人说他和梁潼很像。
不是五官的像,是殊途同归的像,只消一眼,就能做出他们会走到一起的判断。
他们被无形的线牵在一起,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似乎非要用决绝的剑才能切开这段孽。
而利剑就握在何映自己手中。
客厅只开了玄关灯,室内显得很暗,在潮水般的寂静涌上来前,何映还是给失明的溺水者丢出了一块浮木:“嗯。”
梁潼原本因为得不到回应打算起身,闻言终于放松地躺平了。
“什么叫习惯了。”何映不是什么善人,一时的心软是需要梁潼支付价格的,此时正咄咄逼人地和他算账,“你经常喝酒?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听起来心情很不好。
梁潼弱弱地辩解道:“工作需要,其实平时也不怎么喝。”
何映蹲下来了,明知对方看不到却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月亮明明应该与诗歌文学为伍,却要坠入世俗气的山谷,落入**缠身的水潭。
梁潼的嘴开开合合,半天没说出来。何映也耐心地等着,心想梁潼再敢和他说养家糊口,他现在就打车把这人丢医院去。
不料梁潼伸手,精准地摸到了他的脸,像是醉鬼调戏人一样,点点他的脸,一语双关道:“你在这啊。”
很难形容那一刻何映的心情,他在复杂的情绪挨个翻滚过几圈后艰难地开口:“梁潼,没必要。我们俩就这样了。”
梁潼的手毫无征兆地垂了下去,人倒是比之前清醒,他的酒劲有点缓过来了,但心情还没有,咬着牙想,这是在拒绝。
何映不是说,不行,而是说没必要。
前者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后者却是无可挽回的告别。
一向在感情上迟钝的梁潼终于机敏了一回,他闭眼又睁开,以破釜沉舟的气势说:“我爱你。”
“你不要推开我。”
像无法沟通的小孩子耍无赖一样,令人讨厌。
他既然没法温和地挽回,那就干脆变回原本的强势。
没必要,没必要——
梁潼全身发冷,几乎止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还是被何映逼疯了。
一股力抓住了何映的领口,不知道这醉鬼加半瞎哪来的判断与力气,反正在那一刻把没有防备的何映拽得向前一扑——
远比主人态度要柔软的唇贴了上来,疯狂地试图侵入,摧枯拉朽地席卷过他曾经的领土,带着视死如归的壮烈。
月光亲吻了玫瑰,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嘻嘻嘻嘻疯啊都疯点好啊!
下一章开车,我看看能不能发的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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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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