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了。
这四个字在季宴礼耳边回荡,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把他砸得不知所措。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也没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殿下,快穿好衣衫过去吧,去见见娘娘。”慕野听到消息也十分震惊,他也知道季宴礼伤心,但还是出声提醒。
“好。”季宴礼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季宴礼话音落下,忍不住朝慕野伸出手去,颤抖着,显得十分无助。
可他本就睡得靠边,听闻消息后,又往外挪了挪,此时朝慕野的方向靠了去,伸出手的动作,让他猛地往前扑倒。
慕野知道他家殿下的情绪不对,一直关注着季宴礼的情况,见状忙扑上去抱住季宴礼,十足后怕地说:“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季宴礼摇摇头,他红着眼睛,对慕野说:“阿野,我娘没了。”
说话间,季宴礼双手环抱住慕野,无助地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慕野也是心疼得不行,可亲人离世,他无论用什么话语去安慰,都显得苍白。
他能做的,只是在季宴礼难过之时,给予能够依靠的肩膀、怀抱。
一旁的雪鸢急得团团转,她知道殿下伤心,可皇后薨了,身为皇子的他肯定得快些过去的。
若是晚一些,还不知道要被旁人做什么文章。
好在季宴礼也记着昨日皇后的叮嘱,知道自己的处境怕是比看起来的要难许多。
他也耽搁太多时间,只又用力抱了慕野一下,在慕野的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松开对方。
“更衣吧。”
季宴礼脸上还带了几分疲惫,但已经稍稍调整过来,至少不像刚刚那般情绪崩溃。
慕野和雪鸢闻言,忙上前伺候他洗漱。
三人用上了这辈子还没有过的极快速度,洗漱更衣完毕后,才赶紧到徐湘月那边去。
徐湘月的遗体已经被放进临时的棺木之中,周遭有跪着棺木跟前的宫人,宫人们身后站着一排御林军。
季怀秉则是负手站在没有盖上的棺木旁边,垂眸盯着棺木内的徐湘月,不知在想什么。
季宴礼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匆匆向季怀秉行了个礼,冲到棺木旁,看见棺木中的徐湘月时,眼泪又是止不住。
徐湘月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但打扮是全然不像她的华贵艳丽,脸上也化了她平时从不化的妆容。
季宴礼有许多事都不清楚,自然下意识的以为,这身打扮对帝后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倒也没多问。
“她昨日寻过你,还不许你带身边的人。”季怀秉的声音很冷,他转头看了季宴礼一眼,眸中没了平日本就不多的父子亲情,只剩下满满的怀疑。
“娘亲确实寻过儿臣。”季宴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季怀秉,含泪询问,“父皇可以告诉我,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是不是她不许你喊母后,要你喊娘亲的?”季怀秉没有回答季宴礼的问题,就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了命的想去还原昨日二人的谈话。
“娘亲是怎么死的?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薨了,难道是围场进刺客了吗?”季宴礼也不回答季怀秉的问题,只死死盯着他,急切地想知道徐湘月的死因。
“刺客啊……呵。”季怀秉像是终于听见季宴礼的话一般,突然看向棺木内的徐湘月,讥讽一笑。
季宴礼一怔,不明白季怀秉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
他只是一个急切想知道娘亲死因的儿子,为什么他的父亲就是不肯告诉他呢?
他不明白,却又不能停止追问。
“父皇!娘亲究竟为何突然去世?您就不能告诉儿臣吗?”季宴礼上前一步,拉近与季怀秉的距离,哭着用近乎控诉的声音追问。
季怀秉猛地转过头,惊恐又厌恶地看着季宴礼。
眼前哭着追问的季宴礼,与昨夜哭着控诉他曾犯下罪行的徐湘月渐渐重叠。
砰的一声。
季怀秉猛地推开季宴礼,将他推得连后退都不曾,只直直往后飞去,重重砸在地上。
“殿下!”
候在一旁的慕野见状,顾不得这是在季怀秉的面前,只冲了上去,扶住摔倒的季宴礼。
他满眼都是心疼与关切,半抱着季宴礼起来,小声问:“殿下,疼不疼?”
季宴礼自然是疼的,可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他娘亲的死因。
最怕疼的他,在现在顾不上什么疼不疼的。
他只在慕野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死死盯着眼前的季怀秉,又问了一遍。
“父皇,我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季怀秉深深看了季宴礼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季宴礼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些跪着的宫人身上。
“皇后跟前的这些宫人,护卫不力,其罪当诛,就地处斩吧。”季怀秉神色冷冷,看着以翠莺为首的宫人。
父皇要杀翠莺他们!
季宴礼意识到这个问题,急得冲上前,挡在翠莺身前。
“父皇!娘亲刚刚去世,您怎么能这么急着杀她身边的人呢!”季宴礼拿出了他十六年来为数不多的勇气,看着季怀秉,绞尽脑汁想如果季怀秉不听劝,他又该如何保住翠莺他们。
“他们护卫不力,本就该死。且本就是她身边的人,她去了,宫人随她一起去,有何不可呢?”季怀秉没搭理季宴礼的反对,朝后边的禁军使了个眼色。
禁军得令,立刻去抓跪在地上的宫人,腰间的刀也随之出鞘。
季宴礼见状,顾不得让季怀秉停下来,赶忙上前阻拦。
没有季怀秉的授意,禁军们也不敢伤了季宴礼,只得小心避开他。
季怀秉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下令让禁军如何对付季宴礼。
他只是看着拼命保护宫人的季宴礼,脑中不觉想起了,他与徐湘云婚前的某一面。
那时的徐湘云,也在保护无辜之人。
真像啊。
季宴礼,比身为湘云双生妹妹的徐湘云,还要像湘云。
若日后性子能像太子一般,那……完全就是变为男子的湘云了。
季怀秉舔了舔自己的牙齿,看向季宴礼的目光染上几分癫狂。
“好了,既然九皇子执意保下你们,那便算了。往后你们,也跟着九皇子吧。”
季怀秉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抛下这话的瞬间,禁军立刻松开了宫人们。
宫人们死里逃生,纷纷感激地看向季宴礼,磕头谢恩。
季宴礼松了口气,他身边的慕野更是松了口气,生怕方才禁军杀宫人时,刀剑无眼伤了他。
“娘亲的死因,父皇还是不肯说吗?”季宴礼轻轻拍了拍慕野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将不解地目光投向季怀秉,质问道。
“回去收拾收拾,今日启程回京,让她入土为安吧。”季怀秉没有回答季宴礼的话,只看着躺在棺木内,已经永远闭上双眼的徐湘月。
季宴礼死死盯着季怀秉,他很清楚,他的父皇如此坚持,肯定不会再透露半个字。
他自认没能力撬开季怀秉这位帝王的嘴,也不愿再拖延时间,让娘亲不得入土为安,只能离开此地,先回去收拾东西。
秋猎没能顺利进行,才刚到的第二日,皇后薨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围场。
季怀秉不可能让皇后丧仪在围场办了,众人只得重新把刚刚拿出来的行李都装回去,启程回京。
季怀秉独自一人乘马车,韦贵妃也并未凑上前去。
她只把季宴行叫到自己的马车上去,又把宫人都赶下去,不许他们靠近马车。
“京城那边,你可安排妥当了?”韦贵妃眸中带了几分隐隐不安,拉着季宴行问。
“母妃放心,一应事宜,儿臣都是依照母妃的吩咐去安排的。”季宴行点点头,摆出一副温顺无害、十分听话的样子。
“那就好。”韦贵妃拍拍季宴行的手背,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我总觉得,皇后的死……不简单啊。”
“皇后的身子一向健朗,为何会突然薨逝?母妃这儿可有什么消息吗?”季宴行依旧是那副温顺无害,全然听从韦贵妃吩咐的样子,垂下眉眼问。
“昨夜,皇上到皇后那儿去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今晨便说皇后薨了。”韦贵妃眯起眼,摇了摇头,“皇上是个极狠的人,他想封锁的消息,很难透露得出去。”
“母妃,那上回查的季宴礼身世一事,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季宴行一双眼亮了亮,对此事是十足的期待。
季宴行明白,如果季宴礼真的非季怀秉所出,而是皇后与别人的孩子。
那皇上势必不会让这个野种继承皇位,那他只要把太子拉下马,就可以顺理成章入主东宫了!
“没有,只有些蛛丝马迹。还是因为,仅剩的知情人被太子保护了起来,才被我们查到了些线索。”韦贵妃仍是摇头,蹙眉看向季宴行,厉声吩咐,“你也不要因他的身世而掉以轻心,待解决掉季宴川,瞧瞧皇上的态度。若皇上没有态度,那太子之位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你。”
季宴行紧张起来,一双眼直直盯着韦贵妃。
韦贵妃勾唇一笑,神色冷冽,眸中透出几分狠毒。
“若是如此,无论他身世如何,都只能……”
“请他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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