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黄府便来消息,说黄郡公请吴传之过府一叙。吴传之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仪容,在约定时间赶了过去。此时时间尚早,天还青着,黄府门外停满了车马,吴传之以为是江州诸臣都被召来商议,暗自在心里沉了口气,快步走入黄府之中。
下人并未将吴传之引至正堂,而是穿过花园、走到山石旁一处花厅,吴传之还未入内就听歌声隐隐笑语不绝,他的脸色又黑了下来。待他进入厅中,果不其然,黄郡公、黄家几位公子还有江州重臣皆在其内,只是他们并未衣冠整齐上下有序商研国事,而是在厅内分席围坐,各自身前桌案上有瓜果茶饮,歌姬舞女便在厅中尽展风情。
黄郡公见吴传之进来,叫停歌舞,笑道:“贤侄,你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快快入席!”
吴传之好容易才挤了个笑脸:“小侄以为郡公召小侄前来有要事商议,赶忙梳洗更衣这才敢前来面见,早知道是宴饮聚会,小侄也好换身潇洒衣裳来!”
黄郡公只道:“也无差,贤侄风流之貌世间罕有,来我江州几日不知迷倒多少江州儿女呢!快入席吧!”
吴传之毕竟客居江州,胶州以后也有许多地方依赖江州支持,他不敢当真得罪黄郡公,只得依言入座,只瞥了黄安文一眼以示不满,黄安文则叫他稍安勿躁。
眼看众人到齐,侍人换了一批瓜果点心,又奉了清酒上来,众人哄着饮了几杯,又将黄郡公吹嘘一番,无非是说他文韬武略、忠义无双。提及此事,黄郡公挥退乐伎,厅中这才安静下来。只听他长叹一声:“说什么文韬武略、忠义无双,自安文迎回娘娘、公主和国玺,已经过去十天半月,我虽被命为‘讨逆元帅’,却寸功未有。听说李隆运老贼退居幕后、其子李承平敢妄称‘摄政王’,欺天瞒民、可恨至极!”黄郡公又转向吴传之,“今日见贤侄面凝神重似有忧色,贤侄不必多言我也知贤侄所虑。这些日子未召贤侄非是我自恃身份不理不睬,实在是事情难重,我们这边得先想个办法出来才好同贤侄商议!”
吴传之忙道:“郡公心有丘壑自然安如泰山,只是小侄年纪轻、性子浮躁,加之还需向父亲回报,这才心急了些,还请郡公体谅。”
郡公笑道:“年轻人便是如此,你小小年纪游走列国,从容机变已远胜同侪了,我的孩儿们都该与你好好学学呢!咱们两州已是同进同退、不如以后你就留在江州好了!”
吴传之道:“小侄求之不得呢!不过既说到此处,江胶两家虽交好却还没结盟之仪,今后如何相处还未曾商议过,不知郡公意下如何?”
江州大司马笑道:“这事倒正好告知吴公子。众所周知李贼打着朝廷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大殿下为李贼所害、他之朝廷亦为伪朝,我方有国玺、有娘娘公主,才是正正经经的李唐传承。既然如此,我方就该担起家国之责、设朝奉宗以率天下。故我方欲设立新朝、重立新君,胶州想来也愿顺应天命、归附新朝吧!”
吴传之答:“立新朝我胶州鼎力支持,可是立新君、怕是太妃不满。还有归附之说也叫人疑虑,不知胶州要如何才叫归附呢?如李贼压逼诸州那般上交赋税财粮,还是举旗响应即可?若李贼进攻胶州,新朝又会如何?”
大司马解释:“新朝既为正统,自然延续先朝旧制,各州只需纳些贡银即可,其余自然还是各州处置。胶州为江州口唇,我等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胶州若被进攻,新朝必然相援,吴公子不必担心。至于太妃……”大司马笑了两声,“太妃一介妇人哪里懂得朝政之事,请郡公向太妃好好解释,太妃定能理解。”
吴传之并不觉得能借自己之力逃出京都的舒太妃能被轻易应付,但他只在乎胶州,江州的事自己不该参合太多,故他只是笑笑,没再多问。倒是黄安文道:“父亲,孩儿觉得立新君之事,不太妥帖。”
黄家大公子早就对黄安文不满,闻言冷笑:“六弟这话叫人奇怪,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前李贼搞那劳什子代国是因为他自知名不正言不顺,怕引得天下讨伐。如今先朝已无人、天下尚无君,咱们开宗立朝合情合理,既要立新朝、又怎能无新君?”
黄安文劝郡公:“李唐虽已无人、李承平却还有先皇御口直断的血脉,他已称霸北方、又声势正强,可他仍然不敢自立为帝,为何?哪怕只是快破布也能遮羞!咱们立新朝以承继李唐为名、咱们讨李贼以诛伐叛臣为旗,军尚未整、功远未成却要另立炉灶,因忠义向我之士岂能留住?反给了李贼污我之借口!何况当初舒太妃交出国玺时与父亲有约、新朝旧业都要传于公主之子,如今不过半月,咱们怎好食言?”
黄大公子不以为然,出言讥讽:“原来六弟被李承平吓怕了啊!李承平是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家业凭着运气打了几场胜仗,真以为他是什么真主武神了么!还有他那个夫人,卑贱之身不知自重反而混迹军营,也就一张脸还得意,说勇武盖世、其实不就靠着一点姿色哄骗军士为他卖命么,与军妓又有什么不同!有这样的夫人、身为丈夫还怯怯懦懦一言不敢发,甚至是卖妻求荣、就靠着他老婆卖身给他谋军功呢!这样的人谁看得起、谁又能服他!他不敢自立是他有自知之明!爹爹承众望受天命、德威厚重,岂是区区李承平可比!”
众臣听黄大公子辱蔑承平赵熹哄堂大笑,又将道听途说的肮渍故事翻出来共赏,凭着猜测臆想将二人品评一番,末了还要将“双元祸世”的说法拎出来,装模作样地悲天悯人。
吴传之冷眼旁观,对他们这番做派很看不起,更觉自己命运坎坷。说起来自己就算不是算无遗策从未行差踏错,不至于频频失败,可要么受制于不成器的父兄、要么掣肘于不成才的同盟,如今好容易找到江州、以为可以一搏,谁知江州上下竟腐化堕落至此,就算有个黄安文、他真能力挽狂澜么?
难道真是天不助我?
吴传之正自怜自艾,忽听一声巨响,厅中皆寂,大家四处探寻,原是黄安文一掌拍在桌案之上。
“全都住口!那些不入流难入耳的脏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真以为李承平和赵熹是卑劣无能、欺世盗名之徒么!公孙惨败难道是假?青州覆灭难道是假?夷狄来投难道是假!他们开疆扩土野心勃勃、对我江州虎视眈眈,你们不知商议杀敌败雠之策、反而轻慢以自安、侮辱以自欺,岂不知骄兵必败!如尔等,江州负矣!”
江州参军也道:“六公子所言甚是!无论赵熹受何等攻讦,他攻青州收胡蒙的功绩是真;无论李承平靠多少运气,他已是当世无双的武将了!何况北朝除他二人还有高岩、赵家父子、孔舒、马双九等武将,另又降服青州秦英、元奢,还有胡蒙骠骑!更遑论他们征战年年未逢败绩气势如虹,咱们却安逸数十年、士兵连血都未见!末将此言非是自轻,只是要破敌取胜,咱们所需甚众啊!”
厅上亦有人应和,吴传之这才放了些心。
黄郡公道:“大家都言之有理,李承平我虽未见过,可能成如此之事绝非庸才,还是要慎重待之。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既然敌方未称帝,我们倒也不急,可既然要立新朝、总不能无人理事。不如效仿故汉,先空帝位、设立大将军职,由大将军统领朝事,待公主诞下麟儿再说新帝之事,目前还是以讨逆为要。大家以为如何?”
诸人自然称是。于是江州设立新朝,仍以唐为号,黄郡公任大将军兼讨逆元帅,召诸州至江州长明城商议讨贼之事,胶州、湖州、琼州、南州皆响应,庆州、岭州并未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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