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问,沈宵竹表现得很淡定,他笑了一声说:“哪有耍你。”
顾沅砚把剧本拍得嘭嘭作响:“这还不是耍我?我看过你以前在学校拍的,跟这个根本不是一回事。”
正经拍就是高大上意识流,评论夸他是左岸派选手、是继某位名导后最有希望捧到国际大奖的新人,跟他拍就是麦麸擦边、狗血泼头,被网友追着屁股骂。
沈宵竹从他手里抽走剧本,在他身边落坐,翻开剧本的一页,语气温和道:“总不能一直拍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好的导演好的编剧要学会适应市场,你说想赚钱,那我们就走赚钱的路子。”
赚钱的路子不用多说,定是指在网上发疯耍痴,沈宵竹话里话外意思都暗暗意指是他最开始提出要下海的。
顾沅砚噎住,支支吾吾道:“不是……可是……”他只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误会了,后来回去痛定思痛,补完了今敏导演的全部作品。
看完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错把明珠当作鱼目,好在沈宵竹不知道他是因《千年□□》而误会的。
沈宵竹耐心道:“现在要改也来得及,看你怎么想,我都可以。”
他话说得大方,顾沅砚却犹豫了,此前他已经在这个账号上投入了大量金钱,为此辞掉了几件兼职。虽然近日涨粉量不佳,但也断断续续积攒了小一万粉丝,现在贸然转型,风险巨大,他承担不起沉没成本。
沈宵竹口中奇怪的歪理一大串,不过有一点说得很对,大多网友不爱看那些故作高深虚头巴脑的意识流,互联网是碎片,他们做自媒体的也只是千万碎片中的一小块,只需要短平快刺激观者的神经就好。
思来想去,顾沅砚叹了口气:“好吧,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来吧。”
“没关系,想好了再告诉我也可以。”沈宵竹依旧是那副很好说话的语气。
顾沅砚无奈接回剧本:“也没得选啊。”
一场突然的发难以和平解决告终。在顾沅砚看不见的角落,沈宵竹松下一口气,微微紧绷的肩膀卸了力。
倒不是怕找不到托辞,只是刚刚那个瞬间,他假装毫不在意,说任由顾沅砚自己选择时,心里却有一个偏向性的答案——他希望顾沅砚选择留下来。这场游戏很有趣,才刚刚起了个头,怎么能突然结束?
沈宵竹把这种偏向性的选择归结到完美主义。
人生的前二十来年,正是这种完美主义鞭策着他走到如今,事事都周全完美。
“对了,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顾沅砚说着,掏出手机找了一张截图给他看:“前两天有个广告商来找我,问能不能给他们做广告,我不太懂这些,就想着今天正好来问问你。”
沈宵竹有些讶异:“我看看,合适的话倒也可以接。”
在他的计划里,是预备到了十万粉,有了些粉丝,账号价值提高,再考虑接广事宜的。没想到他不去刻意就山,山自己来得这么早。
沈宵竹对着截图查了查广告商的账号,一旁的顾沅砚补充道:“我看了看他们,产品没什么大问题,近期在M站找了很多视频主打广告,我们可能只是他们广撒网中的一只小鱼吧。”
来的是一家睡衣厂商,在M站风评还行,由于厂商铺天盖地的打广告,这家厂商的广告词已经成为了M站近期热梗。
“可以接,我们下一期就拍这个。”查完这家公司的产品质量和天眼查,沈宵竹拍板道:“圆圆你去和他们沟通,我根据他们的需求写个新剧本。”
顾沅砚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没有和甲方沟通的经验,还是你来吧。”
“这不难,放手做就好了。”沈宵竹说着,却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打开和广告商的对话框,一边打字,一边把手机屏幕朝给他看。
顾沅砚虚心低头看,没过一会,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吸走了注意力。
沈宵竹外在条件实在优秀,每一处裸露在外的部位都像是雕塑家精心雕琢的杰作,线条流畅,薄薄一层皮肉覆盖着骨骼,纤毫毕现地勾勒出漂亮的骨节。
被上天优待的宠儿。
没来由的,顾沅砚心里产生一种类似于妒忌的情绪。以往他都把妒忌藏得特别深,因为知道与那些人遥不可及,然而此时此刻,沈宵竹就坐在他身侧,二人离得很近,呼吸在空气中交汇。
当人与人的距离无限缩短时,往往会滋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个人和他是平等的,好像他们拥有一样的起点、差不多的能力,只有迥然不同的时运造就了沈宵竹的成功。
顾沅砚甩了甩脑袋:“我有点晕晕的,稍等我一下,洗把脸就来。”
他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对沈宵竹产生这种阴暗情绪,学校里有大把无才无德、倚仗着一副好家世就横行霸道的同学,素日见了也就笑笑而过,从未放在心上。偏偏此时,他很嫉妒沈宵竹。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四周灯光黯淡,里面一张湿漉漉的脸,顾沅砚冷冷望着,觉得那就是话本里写的白眼狼的模样。
时运不济便妒忌他人,能力不行就自怨自艾。
厌烦促使他鞠了一捧水泼向镜子,水珠迸溅,顺着那张形容狼狈的脸滚落,不多时,洗手台的台面上就蓄起一滩浅浅的水湾,将周围的洗手液等物浸在水中。
他只好又用刮水刀将水刮进洗手池,一边刮,心里妒火也被浇熄殆尽,只剩点余灰。他冷静下来想,其实沈宵竹和他大相径庭,家境优渥,脑袋又聪明灵光,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来说,认真努力的沈宵竹受到老师欢迎也不是什么怪事。
出来后顾沅砚心潮还未平复,随口胡诌了个要给学生补课的借口,匆匆背上双肩包走了。
今天的拍摄计划自然而然因为主演的缺席而搁置。
顾沅砚走后,丢在餐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沈宵竹拿起来看,一条很长的文字短信,配有一张彩图,发信人未知。
读完这条消息,他没有继续工作,微微扳下电脑屏幕,想了想,从旮旯角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借用煤气灶的火点燃——自从决定戒烟时,打火机就被他尽数处理掉了,烟盒太多,才在这间房子里留了几个漏网之鱼。
很久没抽烟,尼古丁进肺的一刹那,沈宵竹倚靠在沙发背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