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枝与裴怀瑾一时无声,因为她无法辩驳,有些于国利好的事情的成功,总会损失一部分人的利益。
朝廷推出的政策是好的,只是执行它的官员无法做到为民为人,她本就没有立场去批判谁好谁坏。
紧接着大爷佝偻着腰,站直身体,望着这片播种的土地,声音说不出的苍凉:“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云台塌了,毁了河道的灌溉,今年的收成还是个未知的,这往后可怎么活啊~”
薄枝看着他风吹日晒皱如树皮的脸,垂下了头。
田地附近的江容这时走了过来,凑到裴怀瑾耳边,说了什么。
他面色一变,扭头看薄枝那边,她蹲在地上还在与老汉闲聊。
太阳升至日空,薄枝见聊的差不多了,准备离开,却被裴怀瑾拉住了衣袖。
她扭头,却见松夏、小六、还有裴怀瑾的人走在,他们在帮这老汉播种。
什么情况?
探完消息不该走了吗?怎么一个个干的这么起劲?
男人温热的气息扑进她的耳朵,薄枝浑身僵硬地不得动弹,这男人这么没有分寸感吗?她现在可是男人!
“云台下压死的人中,有这老人家的儿子。”裴怀瑾对她说。
这下她沉默了,裴怀瑾依旧离她很近,但为了避免老人家发现端倪,他不得不凑近一些与她说话。
“他”没有扭头看他,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人身上传来的一股香气,腻人般的甜涌进他的鼻腔,裴怀瑾鼻头微皱。
薄枝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如此甜腻的香,这与他常用的松香气息相背,可他不得不吸了一大口,眉头皱起。
“我知道了。”薄枝轻声回。
转而她连忙离他远一些,沉默地走至田中给老爷子帮忙去了,丝毫未注意男人凑近她时的表情。
在几人的帮忙下,老爷子终于喘了口气,望着这些来给他帮忙的人,他不禁眼角湿润,儿子已经没了,这个家还需要他去撑起来。
而后他继续弯下了腰,在土壤中播种。
给老人家做完活时,天上的日头已经变得毒辣,他们辞别了老人,回到了村口停放马车处。
几乎每人脚下都沾染上了泥土,干净的靴子已经变得泥泞,可每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
松夏将水囊拿了过来,帮薄枝冲手。
水流稀稀落落地落在了地上,她的手也洗干净了。
其他人也纷纷净手。从村口望去,这个村落质朴简陋,每个人都在为眼下的日子而耕作。
远处田野光秃秃的,而上面中的庄稼,将是他们所有的全部。裴怀瑾擅长笔墨、刀剑、兵法,却从没体会过这些底层人民的辛苦。
薄枝不同,她曾在民间流落辗转,甚至这些人没有抵挡天灾**的能力,他们依靠的,只有手中的种子。
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思想与立场,却在这一刻有了奇妙的融合。
松夏立在薄枝身后,望着这两人的背影,她左看右看自家主子与她想杀的裴将军站在一块,莫名觉得像是她最近看的断袖话本子。
猛然,她狠狠摇摇头,赶紧把脑子中不伦不类的想法赶出去,怎么可能,这可是她公主大人的死敌,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真是该死!松夏懊恼。
回城,薄枝照旧蹭上他的马车,然后灌了自己几杯凉茶,现下她用裴怀瑾的东西是越来越顺手了。
自从他想让她成为他的人,薄枝便想清楚了,以她的现下的地位,根本没什么权力能帮他,而且她打算在礼部郎中这个位子上不动弹了,若是再向上走,势必她的危险就多暴露一层。
现在这种,刚刚好。
既然如此,她不妨与他假意逢迎,还能让自己的处境舒坦些。
车内,裴怀瑾闭目养神,薄枝自由自在。
熊讷熟练驾着马车通过城门,回了他们的客栈。
薄枝临下车与裴怀瑾对望一眼,双方似乎从中读懂了某种含义。
他们入了客栈,里面有一桌客人谈话声音响地很大,薄枝亲耳听到,
“山阴县那个云台的银子都是从县中的富商和百姓税负中扣的,这里地小壮丁又少,听说附近村子里有力气的男人都被拉去当壮丁了,这云台一塌,都压死了七个人!”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舅舅家是山阴县里有名的富户,他告诉我的,就死人这事,听说府衙里的青天大老爷特意使了手段压着,结果没压住,有县里读书的士子们涌到官府去闹,结果全被那些人给关大牢里去了。”
那人声音不小,整个客栈一楼的人都能听得到,隔壁几桌的人都看着说话那人,期待从他嘴中听到一些更新鲜的事。
显然,这些人都是外地人。
薄枝他们走进客栈,再从他们身侧经过,并无半分停顿,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
上了二层,各回各屋,薄枝却遂在裴怀瑾身后,在他关门时阻拦。
“谈谈?”她挑眉说道。
裴怀瑾松开了手,让她进来。
“什么事?”门被合上,薄枝坐下,裴怀瑾落座她对面。
“将军想怎么查这个案子?”薄枝试探性问。
若裴怀瑾想为这些落难的百姓求一个公正,有心查贪,那么他们还有的聊,但若不是,薄枝对他的止杀之心也到此为止,说不定等不到回华京,她就动手了。
裴怀瑾深眸打量薄枝,“你想怎么查?”
“这要看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下官只是一个礼部郎中,决定权还是在您手中。”薄枝笑得甜,琥珀般的眸子笑得勾起,越发像只狐狸。
裴怀瑾手下发痒,竟一时忆起那只雪原赤狐毛发的手感,可诡异之处就在于薄枝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他敛下眸子,不动声色隐藏下自己的心思。
“你想为这些百姓做主?”裴怀瑾问。
“对啊。”薄枝丝毫不掩饰自己立场,眼眸直勾勾盯着他。
裴怀瑾回眸以视,“没想到薄郎中还一心为民?”
“当然。”
“如你所愿。”男人回道。
裴怀瑾终于从薄枝身上套出她的立场,也心想老师果然没看错人,唇角轻勾,脸上多了一抹笑。
薄枝没有看错,这男人竟然笑了,清贵的脸上有淡淡笑意,让她莫名鬼畜。
“你笑什么?”
裴怀瑾用房间自己带的青花碧色茶具倒茶,轻抿,脸上那抹勾起的唇角又变成了淡淡的,“我笑百姓们多了一位好官。”
这话他说的似调侃,似轻慢,总之听着不像好话,薄枝心头对裴怀瑾可恶的罪名又多加了一层。
实则裴怀瑾还真是被误会了,只是他性格如此,经过战场诡谲,再温和的脾性也会多几分不羁与血性,他不是那种可以对她好好答话的人。
殊不知在他意识她身份后而起情愫,乖乖哄人时,是如何突破自己性格,而对她莞尔认错的。
当然,此时此刻,他并不能知晓。
翌日,也便是到达山阴县的第三天,薄枝带着松夏,与裴怀瑾径直去了山阴县衙。
昨日听了传播的流言,今日他们便该来会会这个知县。
小六和江容被派出去探听消息,收集县内消息证据,所以今日登门,便只有他们四人。
明镜高堂门前,只有两名衙役看守,薄枝他们欲进,却被他们告知近期衙门繁忙,暂不接任何案情,请薄枝他们回吧。
这还真是“清水衙门”啊,薄枝与裴怀瑾对视一眼,径直一人一脚,将拦住门不让他们进的两名衙役踹翻在地。
裴怀瑾意外看了眼薄枝那小身板,竟然力气不小。
“看什么?力气大不行啊,瞧不起谁呢。”
薄枝险些脱口骂词,关键时刻给憋回去了。
若按品阶算,她这是以下犯上,裴怀瑾眼眸一深,等回去再找她算账。
二位不速之客,外加一女子一车夫,四人就这样闯了进去。其他衙役听闻外头哀嚎也纷纷拿着棍子出来,场面就这样乱了起来。
松夏有一些功夫底子在身上,能勉强应对。旁边的熊讷乃军中人,一手劈晕一个。
反观薄枝,为了藏拙,她便只能往旁边的男人身上蹭,来一个人对她下手,她便将人引到裴怀瑾面前,主打一个毫不费力。
裴怀瑾烦不胜烦。
“你刚刚那么大力气去哪了?”男人冲她轻吼。
薄枝便躲避对面落下来的木棍,边支支吾吾说道:“这......力气刚刚一下用完了。”
完事还补充道:“我又不会武。”
关键时刻,“武功残废”的印象得立住。
裴怀瑾竟无言以对,他余光瞥到三脚猫功夫的松夏身上,转头对薄枝说道:“你还不如一个女人。”
薄枝:“......”
你礼貌吗,侮辱谁呢?
拼着这股劲,薄枝脚上蓄力,在下一个打手过来之时,一脚踹了出去,浅浅彰显一下实力,以证明她是个“真”男人。
可惜裴怀瑾没有看到,薄枝臭了脸,她山上的师兄们都没这么说过她。
衙役们在地上哀嚎一片,县衙内的知县竟也未闻半点风声,正应当值的时刻,竟然无一官员在。
裴怀瑾沉着脸,踢了一脚地上装死的衙役。
“叫你们知县来见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