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门前马车已经稀少,薄枝打算稍后再离开,故而在门前等了等。
午后她便一直不见裴怀瑾,此刻他已应当离开了。
薄枝步下台阶,绕着一圈去寻自己租来的马车,至于为何是租来的,还要归于薄府清贫,车夫总就一位,她的俸禄都拿去养人了,自前日起,每日送她出行的曹车夫因为妻子生产在即,薄枝特意给人放了假。
因今日要出城,为了方便,薄枝直接从牙行付了佣金,租了辆马车。
门口的马车现下总余八辆,薄枝寻了一来回,愣是没找到来时的车。她站在山庄门前,望着不远处林荫官道,心中有些拔凉,没忍住口德,骂出了声。
奸商。
薄枝这下没了法子。她转过身看立在门前的王家随从,他们正目不转睛尽职尽责守着门,对薄枝没有丝毫关注。可薄枝眼睛却亮了几分。
因为她看到有人从山庄踏出。
莫老身旁随着利琮,王家主前来送行,三人默默寒暄着踏出大门。或许她可以同莫老一路,无非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从这山庄回华京,有二十里路程,她若明日还想去上朝,就不可能腿着走回去。
脚下步伐微动,薄枝不由自主向前跨了两步,却在看到另一人时顿了下来。
裴怀瑾,
他不是走了吗?
裴将军府那标志性的马车今日不在,她才笃定裴怀瑾已经离开,可现在明晃晃出现在这三人身后的裴怀瑾,让薄枝不禁意外。
此刻莫老与王文瑞已经看到了薄枝,连同裴怀瑾的视线也投了过来。
她脚下却像生了胶,一步也迈不出去。
“薄郎中?你怎么还没走。”王文瑞面色是和善的,好奇询问道。
这就问到了她尴尬之处,“呃......”
“下官的马车似乎自己跑了,故而在此久留。”
王文瑞在薄枝身侧瞧了两眼,“薄郎中未带下人前来?”
“并未。”薄枝答道。
松夏被她派去替她在府衙当值了,小六这会带着人正埋伏在山沟沟中,人都散了出去,她自然就是孤身一人。
“这......”王家主面露了难色。
今日王家马车也一同返回,恐怕并无多余车辆。
薄枝这时将目光投给了莫老,她请他吃了那么多次茶,将她一齐稍带回华京不为过吧。可这“媚眼”像是抛给了瞎子看,莫老头一扭,看山看水就是不看她,一旁利琮都诧异自己老师的举动。
小气鬼。
薄枝无声撇了撇嘴。
“既如此,薄郎中不如做我的车驾。”裴怀瑾适时出声,将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如此是再好不过了,薄郎中?”王文瑞面上难色转而化成喜色,仿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引得薄枝看向了他,都说王家虽归为五世家,却大都与人为善,今日一见,果真非虚。
可薄枝又怎么可能与裴怀瑾同车?难道回程路上她要被自己的属下捅成骰子吗?
“裴大人好意心领了,但薄某与裴大人不太顺路,不知司天监利司仪可否载在下一程?”
薄枝问利琮。
利琮没想到被薄枝叫到,他眼神错愕看过来,再下意识看一眼老师,顿了顿,说道:“恐怕不行,车厢小,容不下。”
老师没有表态,他不能答应。
只是利琮说话半分没有迂回,性子直,直接没了商量的余地,莫老闻言,眉头一动,看向小徒弟,像是再暗自责怪他干嘛直接拒绝,他还想听薄枝说几句软话。
得,这下好了,老头悄没声的吹胡子瞪眼。
薄枝也额头下来三条黑线,敢情他们没这交情,那又为什么给她送衣裳?
“呵~”裴怀瑾暗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老师抹不开面子,他便送佛送到西。只是薄枝这脾气,还真有可能宁愿自己走回去也不做他的车。
“裴某与薄郎中不顺路,但回华京这段路边,总是顺的。”裴怀瑾走至薄枝眼前,两人距离相近,薄枝只得仰头望他。
王家主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薄郎中还是莫要挑剔了。”眼见天色已晚,到京城便已是夜晚,实在不能耽搁了。
薄枝未出声,只看身前这人面颊容长,芝兰玉树,嘴角笑时多了几分坏意,不知道打得是什么心思。
她在考虑。
可裴怀瑾虽是有一副清冷矜贵的姿容,但毕竟还是武夫,双手优雅着缓缓撩了撩袍袖,薄枝到想看他要做什么?
她这份闲适的心下一秒就破了功,在莫老、利琮以及王家主眼底下,裴怀瑾一手揽住薄枝瘦细的腰肢,将人连抱带掳地绑上了马车,在场之人齐齐一愣。
平日里裴怀瑾不苟言笑,除了一个将军头衔,浑身都是书生文人气,以至于许多人都忽略了 ,他是上过战场的,是个武夫。
莫老曾以裴怀瑾的经世之文才引以为荣,可如今,莫老望着裴怀瑾,眼神黯然。
“裴怀瑾!”薄枝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破规矩了,被人夹着腰腹一下扔进了马车内,她伸手狂捶男人的手臂,奈何体型差距过大,她连他脑袋都够不到。
“王家主、老师,我们先行一步。”裴怀瑾站立在马车旁,躬身向莫老行下一礼,而后伸手将薄枝伸出来的脑袋给按回去,上马车,吩咐手下离开。
裴将军府的马夫接到指令,也不拖沓,直接驾马离开。
裴怀瑾马车内,兽皮绒毯,花雕木榻,一旁还醺有清冽的松香,薄枝坐在一侧,看裴怀瑾卸下防备,慢条斯理的泡茶。
外面驾车人将马打的飞快,一路疾驰,车内并无半分跌宕。
薄枝就这样被他给撸上来了,她思及小六他们动手时若不分敌我,那可就真的糟糕。
她斜眸看着这人,深色的宽大袖袍层层交叠,瓷白的手指修长,正拿茶壶徐徐注水,无疑是她动手的好时机。
薄枝手指轻动,藏在袖中的暗器已在戒备,可她真的要动手吗?
若是她现在动手,裴怀瑾必死无疑,可车外的车夫明显气息浑厚,驾马技术娴熟,明显是和她不相上下的高手。
她此刻杀裴怀瑾,无疑两败俱伤。若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杀他,这不是她最初的初衷。
薄枝是要好好活着的,谁都不能取她的性命。
袖中淬了毒的暗器还是被她收了起来。
“喝茶。”裴怀瑾敞开腿坐在主榻,手指轻捏黑漆的陶杯,微润的红色茶水就放在了薄枝面前。
薄枝不理会他,只侧过身推开马车的侧窗,小脸频繁向外张望,期待小六他们能够注意到她留在车窗“撤退”的标记。
“薄枝,你在看什么?”裴怀瑾声音低沉,淡淡问道。
而她轻轻合上窗扇,回头道:“没什么。”
“你不是死活不愿上我的车吗,这会儿怎么老实?”他问。
薄枝随心寻了个舒服的姿态,白色锦衣在这狭小空间里有些施展不开,堆叠在一处。
至此,薄枝终于赏了他一个白眼。
之前她还有些担心裴怀瑾睚眦必报,行事起来小心许多,在这人跟前万事尊规守礼,可裴怀瑾这会把她当什么?有趣的老鼠或猫狗,随意逗弄?
薄枝在人心的算计上还是有些的,若一人对什么东西感了兴趣,那势必会多上几分难以理解的宽容。
此刻的裴怀瑾就是这种心态,她也就不必在意失不失礼了。
“裴将军都把我掳上了车,我还能怎么办?”薄枝一脸无所谓,一只手随意撑住下巴,却始终不动桌上的那杯茶水。
裴怀瑾手指捻杯不语,车内寂静一瞬。他知晓薄枝与莫老的渊源,也调查过他的来历,从调查结果上,只能说薄枝普普通通。
薄枝的文章,他有读过,与当年的他分毫不差,可能这也是莫老尤为欣赏他的一点。
当初裴怀瑾弃文,相当于是叛出了师门,莫老至今见到他,即使有情分,也心怀芥蒂不愿再深交。
这苦果他自己受,如今莫老看重薄枝,却又丝毫不表露出来,恐怕是当初被他伤了心,不愿再收徒。
裴怀瑾暗自斟酌,薄枝则心中祈求,小六你可长点眼睛,别把你家主上大人我一起杀了。
马车速度减缓,距离华京愈发近了。
行至中段,裴怀瑾的马车顶部传来声响,薄枝心中一个咯噔。
还是来了。
裴怀瑾耳力绝佳,早已有所戒备,而后从榻上锦毯下随意抽出了把匕首,扔给了薄枝。
薄枝:“?”
“看好你自己。”裴怀瑾丢下这句话,身体探出了车内。
主谋还在车内,薄枝留在车窗上的印记终究还是慢了。车外她的人已经与裴怀瑾杀在一起了。
此刻时机已然不对,她不能让这些人做无谓牺牲,于是薄枝撩开车门一条缝隙,打着手势给人群中杀意正浓的小六。
小六此时身轻如燕与裴怀瑾缠斗,压根分不出神看马车这边,薄枝急得额头都出了汗。
还是裴怀瑾记得马车上还有个人,看过来时,小六瞅准时机,在裴怀瑾小腹狠狠划上一刀。
薄枝看的激动,干得好小六,回去给你加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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