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下周就放假了,你要不要去我家住几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展?”
每个大课间,凌微微总会从楼上跑下来,熟门熟路地晃进林晚的教室。
前桌推了推眼镜,默契地挪到旁边空位。
她转身趴上林晚的课桌。
林晚正低头在本子上涂画,笔尖不停,极其专注的神情。
凌微微一把抽走本子。
林晚这才像被从深水中捞起似的,眼神茫然地抬起脸。
“啊?你刚才……说什么?”
她没听见凌微微的话。
甚至连周围的声音也像隔了一层厚重的玻璃。
世界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嘈杂、混乱,如同水下模糊不清的喧哗。
她被密封在自己的寂静里,那层无形的玻璃罩,将她与所有鲜活的热闹隔绝,
“我说——放假来我家住,一起去看画展。”
凌微微歪头瞥了眼本子,上面尽是些混乱的线条,“你这画的什么呀?”
“哦……我就不去了。”
林晚伸手想拿回本子,凌微微却突然凑近,整张脸在她眼前放大。
她仔细端详林晚,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
“没发烧啊。”凌微微嘀咕。
按常理,林晚绝不会拒绝去她家,更不会对画展无动于衷。
“我……没睡好。”
林晚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扯出个笑,轻声解释,“我妈妈不喜欢我去别人家住,你知道的。”
上课铃响,这个理由勉强将凌微微搪塞了过去。
太阳逐渐西沉,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晚心不在焉地收拾好书笔,身体凭着惯性走到楼下,站在往常等凌微微的位置。
喧闹的人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嘈杂却听不分明。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顶流xxx出事了。”
“不是被爆料渣男劈腿吗?”
“哎呀更新了!说是女方被粉丝网暴了,直接放话掌握了他诱骗、□□多名女性的证据,还有未成年人呢。”
几个女生兴奋地议论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未成年”三个字,却像一根烧红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与外界之间的那层玻璃罩,带着滚烫的羞耻和冰冷的恐惧,直直扎进心里。
她几乎是本能地、颤抖着掏出手机,点开了那条热搜。
榜单下充斥着各种喧嚣,但几条被顶到高处的评论,让她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等一个反转,这明显是价钱没谈拢。”
“一个巴掌拍不响,看她那社交照片就不是省油的灯。”
“她当时为什么不报警?现在才说,想红想疯了吧。”
“想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仅凭一面之词……”
这些冰冷的文字,瞬间扭曲变形,化作无数面镜子,从四面八方照向她。
每一个质问,都精准地对准了她内心最隐秘、最不敢触碰的伤口。
她不是在看别人的新闻,而是在这些字句组成的镜子里,预演着自己的审判。
那些恶意的刀刃,此刻正悬在评论区里那个模糊的女孩头上,而她仿佛看到,下一秒,就会齐刷刷地转向自己。
“林晚!”
凌微微清脆的声音像一根细针,试图刺破这个罩子。
她猛地回过神,仓促地按熄手机屏幕,屏幕黑掉的瞬间,才惊觉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
“发什么呆呢?叫你半天了。”
凌微微跑到她面前,气息微喘,脸上还带着放学后的轻松。
林晚想扯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却发现脸颊的肌肉僵硬得像冻住一样。
她只能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子,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事,有点累了。”
“真不去我家了啊?”
凌微微挽住她的胳膊,那温暖的触感让林晚下意识地一颤,几乎想立刻抽开。
“嗯,不去啦。”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妈妈......会担心。”
话一出口,只剩满嘴苦涩。
回家,意味着要维持更艰难的完美假象。
而对被母亲看穿的恐惧,远比陌生的小路更甚,最终成了压垮她的、更沉重的一份重量。
“那好吧,今天我要回姥姥家吃饭,就不去画室啦。你要去的话我把密码发给你。”
凌微微不疑有他,挥挥手跑开了。
看着好友轻快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林晚才缓缓吁出一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重新点亮手机,屏幕却像一块沉重的黑曜石,吸走了所有光亮,映不出任何希望。
她不想回家。
她渴望一个无人之地,一个完全属于她的角落,不必再伪装,不必再勉强挤出笑脸。这一天的沉重已让她筋疲力尽。
生平第一次,她想违背所有规训,抛却所有顾虑。她想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毫不犹豫,林晚拐向了画室。
画室里,一片死寂。
林晚脚边散落着无数揉皱的纸团,几乎要将她淹没。
画板上,一幅素描人物的轮廓已然勾勒清晰,可五官的部分,却一片空白。
她的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记忆像断了线的风筝,拼命拉扯却徒劳无功。
为什么?
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为什么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
难道她连坏人的模样都无法知晓吗?
一股冰冷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手指失控般收紧,指节泛白,用笔尖死死抵住纸面,失控地拖动——
混乱的线条疯狂纠缠,像一场无声的自我绞杀,力道之大几乎割裂纸背,将那幅未完成的轮廓彻底埋葬。
当她猛地将画纸撕下,整个人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骤然萎顿。
笔滚落在地,她用双手死死捂住脸,在废墟般的纸堆中,发出低抑的呜咽。
那哭声如此小心,仿佛怕惊动空气里沉睡的尘埃。
沈知安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像是被噩梦拽了一把,喉间溢出一声被掐断的抽气,猛地从溯影中惊醒。
她捂住脖子,大口喘息,而属于林晚的那份感受仍在体内灼烧——
喉结处像是噎着一团粗糙的玻璃渣,每一次因啜泣而滚动都带着酸涩的刺痛。
那是将悲鸣硬生生咽下后留下的伤痕。
知安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企图缓解那份幻痛,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真的泛起一丝干涩的酸意。
林晚那近乎自我毁灭的压抑,如同黏稠的墨汁,正透过共感渗透过来。
沈知安感到自己正被拖向那片无声的绝望。
“小团子。”
她声音沙哑。
话音未落,一团温暖的重量便轻盈落在膝上。
小兽云团用湿润的鼻尖轻蹭她紧握的手背,一股平和的暖流如春水化冰,细致疏导着她被淤塞的灵台。
它没有发出心念,只是发出细微呜咽,用最直接的陪伴诉说:我在。
在这稳固的守护中,沈知安终于缓缓从情绪的漩涡里抽离。
她深吸一口气,思路清晰起来:
这尖锐的痛苦所在,或许正是林晚遗憾的核心,也是她必须切入的首要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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