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如春随指引她的婆子进了饮秋院，发觉廊下立着两个大丫头正垂手候着，后面站着四个身量不高的小丫头。
大丫头中一个杏仁圆眼，是此先她腿伤未愈之际给她指派的阡红，此时正蔫头耷脑地立着，另一个恰好站在阴影里没怎么看清。
众人看见计如春进了院子，都迎了上来行了礼，口中称道：“奴婢见过姨娘。”
计如春眼瞧着那阡红不情不愿同之前一个德行，而阿莹.......竟然意外是个熟面孔。
计如春心下有了几分计较，面上不动声色道：“起吧。”
说完转过身同送她过来的嬷嬷一颔首，那嬷嬷眼见送到也不再多话，只随意行了个礼就复命去了。
计如春进了饮秋院正屋，打眼一扫，发现这屋子布置似乎还成，主室两间，左右各有一耳房，侧室若干，院中不算大，但也不小，载着几棵不大认识的花树，此时正盈盈开放，廊下几盆盆栽也郁郁葱葱。
走进正房，前室陈设有美人榻，榻桌上置着一整套汝窑青瓷茶具，窗台下花几上对称立着两尊冰裂纹的月白哥窑花瓢，花瓢里插着几枝鲜妍欲滴的桃花，一扇楠木绘花卉的大插屏隔开前后室，能透过屏风影影绰绰看见后室内的床榻。
计如春心下感慨，不过是一个小妾房中便如此讲究，看来传言这程府豪富果然无误。
两个大丫鬟随计如春进了内室，留四个小丫头在院中洒扫去了。
纳妾礼费了半日，计如春实在是又困又累，遑论一天水米未进，想着半上午应当不会有什么人传唤，便唤两个大丫头过来拆卸了头上身上的束缚，随意垫了几口桌子上的点心,自顾换了轻便衣裳到榻上猫着去了。
她单手支颐不知不觉意识有些模糊，隐约听见有个清脆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满道：“看那季氏，前几日还只是个死了爹的孤女，今天便摇身一变飞上枝头竟成了咱们的主子了。”
又有一个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府里的规矩，不能论主子是非。”
计如春失笑，这小话讲的不遮不掩，只差到她脸前来说了。如今也没了睡意，她忽地来了兴致，遂唤了一声干脆叫了饮秋院中所有丫头过来。
待丫头们都站定在榻前，计如春一笑，懒懒问道：“适才你们说了什么？我眯着了，没大听清，谁先与我说说？”
那个之前在她腿伤时便伺候她的丫鬟阡红，脸上一阵青红，她似是没想到计如春真会因这话发作，有些被戳穿的不知所措。
而阿莹却二话不说行了个礼，不见什么别的情绪，干脆道:“是奴婢二人言语不端，吵了姨娘的耳，请姨娘责罚。”
阡红蓦地抬头狠狠瞪了一眼阿莹，她还没想好怎么为自己开脱，再说这新入府的姨娘未必就听清了她们说了什么，这阿莹反倒自己先认下了！
计如春只是将原本撑脸的手换了一只，没就阿莹的话说什么，反倒冲着阡红饶有兴味:“你呢，是叫阡红？你也说说？”
阡红心不甘情不愿地一矮身也行了个礼，开口道：“回姨娘，姨娘不知，咱们府中不论是老夫人还是三爷都待下宽厚，从不曾有不许奴婢小厮们做完本分的事不说话的道理。”
计如春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是人家比她正经的主子也不常责罚下人，这是在说她要是藉由丫头说话这等小事就待下不宽的话，就是与上头两位初衷相悖了。真是好一张利嘴。
计如春不接她的话，慢悠悠地倒了盏茶，拿起杯盏来得趣儿似的反复观赏，直看的那阡红都要站不住了，轻声唤了声姨娘。
阡红此时被晾的实在忐忑，说到底若是这季氏当真听到了她那两句不守礼的话，不管不顾告诉三爷，哪怕她是家生子，她是指定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起先在程府养腿时，季氏话也不多，也不曾见她有这样的派头，她还当季氏是与那正夫人一样是个哑巴样的软柿子。
计如春这才像是刚注意到她一样，好整以暇道：“瞧我，没见过这种名贵的瓷器，一时竟瞧着晃了眼，听你所说想必是将手上的活计全都做圆满了，无所事事方才才与人闲聊的？”
阡红听得这话，心下松了口气，因而没看见旁边一直把自己站成个摆件般的阿莹扫过来的一眼。
她回道：“正是如此，在姨娘没来之前奴婢们已按照吩咐将饮秋院处处打理妥当了，这才闲聊几句。”
“处处妥当.........”计如春突然将手中端着的那盏茶毫无征兆地掷到了阡红身上，阡红怔怔地看着水渍将身上的衣服泼了个半湿，茶盏从人身上掉下来咕噜噜滚远了。
还没反应过来计如春为什么突然变脸，便听计如春厉声道：“若是当真处理妥当，怎么这明晃晃白日，正堂杯盏不是一套都看不出？更不要说这茶水早已凉透？”
阿莹当即跪下，几个小丫头也吓得跪在了地上，不再说话了。阡红这才反应了过来，辩驳道：“姨娘，这杯盏是府中直接配过来的，奴婢们身份卑微，也没见过什么好物，只以为是原本就如此的呀！”
计如春上下将阡红一扫，“瞧瞧，这会子倒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了，我一个‘乡下来的’都能看出茶盏并非一整套，没道理你一个‘高门大户’的大丫鬟没见过好物了。”
这时阡红才白了脸慌忙跪下，心知计如春是真听清了她刚才的话，“奴婢.......奴婢........”
计如春看也不看她，只吩咐阿莹道：“去库房换一套茶具杯盏来。”阿莹称是，将地上狼藉麻利收拾了，很快下去了。
待阿莹出去了，计如春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刚进这府中，不论我从前是何身份，如今也是三爷正儿八经入了籍贯的侧夫人，我知道你从从前指过来伺候我腿伤时便不情不愿，可惜如今我还是你主子。若是你早有能耐，也不必现在来伺候我。”
计如春看着榻下被说中心思嘴唇青白的阡红，又看了看几个鹌鹑一样的小丫头，继续道：“既然来了饮秋院，我便要好好跟你们讲讲我的规矩，倘若我得了三爷的青眼，你们尽心尽力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但若是你们有什么二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哪怕我刚来，发卖或是怎么处置一个丫鬟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几个丫头均身子一抖。
计如春看见几个小丫头的样子，心下有几分好笑，但还是冷着脸冲阡红道：“我初来，今天算是个好日子，你有错，但我就不重罚了，只是这段日子饮秋院院中还需多加规整，你去做吧，做到我满意为止。”
照程府的规矩，大丫头在内室做伺候主子日常的细活，小丫头做洒扫庭院的粗活，计如春在小丫头面前下她的脸，就是要她一个大丫头去把小丫头的活也做了，还要“满意”才行。
可阡红早先的几分嚣张不满早就被计如春这几句话吓得烟消云散了，只呐呐称是。
计如春见目的也达到了，挥了挥手叫众人自行退下了。她透过花窗往外一瞧，之前指派出去的阿莹也抱着一个锦盒绕过月门回来了，身后却跟了一个面生的嬷嬷。
第二章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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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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