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莹进了堂屋,将新取得茶盏打开叫计入春过目,计如春见新取来的是一套白底青花釉茶具,较之之前那个不全的要名贵多了,计如春点了头,阿莹阖上锦盒盖子,低声道:“姨娘,老夫人派人来了。”
话音刚落,缀着阿莹的嬷嬷也进屋了,嬷嬷身上穿了一件深褐色对襟长衣,颜色低调料子却不俗。
这嬷嬷未语先笑,见了计如春便福了福身,对计如春上下一打量,暖融融笑道:“姨娘当下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哦,瞧老奴,年纪大了不中用,老奴见了姨娘心里高兴,一时忘了说,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容蕈,老夫人请姨娘过去见见。”
计如春见容蕈客客气气,也笑着吩咐阿莹:“劳嬷嬷走一趟,去给嬷嬷搬个杌子来。”
趁阿莹进了内室,计如春又问:“我刚进门,有许多事不懂,还需嬷嬷提点,只是不知老夫人是为何叫我过去啊?”
容嬷嬷又笑了:“姨娘不必担忧,只是姨娘今日初进门,不曾见过家中人,按照咱们府上的规矩,姨娘初入门须得先拜见老夫人、夫人,老夫人知道三爷事忙,夫人又身子不好不管事,特多操一份心请姨娘过去见见人。”
计如春思忖片刻,阿莹正好搬着杌子出来了,计如春起身对容嬷嬷道:“烦请嬷嬷稍待片刻,我更衣梳洗一番便去拜见老夫人。”
说罢就起身进了内室,阿莹也跟进内室,一边麻利替计如春穿戴,一边低声道:“姨娘,奴婢方才取茶盏时,听见府中下人说三爷出府去了,老夫人请夫人先去了寿春堂,另,好像老夫人娘家的表小姐也来了。”
计如春闻言,转过身来看了阿莹一眼。
计如春从妆奁里挑了一支银钗,反手递给阿莹,低声道:“从前见过几面,不过不是在此间。我自来了程府,便是独自一人,不曾想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阿莹手上麻利梳妆,也接了珠钗,恭敬道:“相见便是有缘,我既然来伺候姨娘,按照规矩就是姨娘的人了。”
计如春一笑,没有作声。当初接任务的时候,只说任务保密度高,程晦又疑心颇重,只派她一人,就是不知道这多出来的一个人是敌是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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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如春带着阿莹快到寿春堂时,隐隐听见堂内传来一阵年轻女子的欢声笑语,容嬷嬷止住步伐,转过来冲计如春道:“姨娘稍待,按咱们府里的规矩,老奴得先进去通报一声。”
计如春颔首站定,过了没一会儿,容嬷嬷便返回请她们进去了。
计如春初进了大堂行了礼,之前听到的喧笑一静,随即有个黄莺般脆生生的女声笑道,“原来这就是表哥新纳的小嫂嫂。”
“你这泼皮,胡乱叫什么,成日就知道胡闹。”
接话的人声音透出几分年迈,语气倒是宠溺带笑,并不显得严厉。
计如春闻声望去,只见罗汉床上倚着一个穿宝蓝色云纹褙子的老妇,这老妇应该就是程老夫人了。
程老夫人身旁端坐着个打扮娇俏的少女,下首圈椅上坐着早上见礼时见过的程夫人宋氏,她似乎极其畏冷,在早上的穿戴之上另加了一件半旧的厚披风,哪怕在不曾灭了炭盆的寿春堂也不曾脱下披风。在这欢声笑语的寿春堂,只默默坐在下侧垂着眼,哪怕计如春进来也不曾抬起,格格不入地像一尊苍白的花瓶。
此时罗汉床上两人俱笑着打量过来。
“先前你腿伤,我怜你无亲无故孤苦一人,许你在府上养腿,不曾想到如今你能与咱们程家有这样一场缘分。”
程老夫人感慨似的开了口。
计如春不卑不亢回道:“老夫人和三爷的大恩妾不敢忘,妾孤家寡人,只此一身,承蒙三爷抬爱,肯叫妾以此身偿恩。”
老夫人本想给儿子纳自家侄女为妾不成,被计如春横插一脚,心里觉得她不知耍了什么手段哄得儿子松口,本就心生不满,如今见她今日入府反倒不卑不亢,志得意满,毫无一般人家妾室谦卑恭谨之色,越发蹙了眉,原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坐在程老夫人旁的少女见程老夫人不快,突然接话道。
“表哥从前只表嫂一个,又从年少一直只读圣贤书,对女子从来不假辞色,若非表嫂无子,你又有一身好本事,这样的‘报答’也不会遇到你头上。”
这话就有些说的夹枪带棒了,不仅说她目的不纯,连带也点出程夫人无子的痛处。计如春不动声色看了宋氏一眼,发觉她听到这话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反应,心中不免生出,早知如此之感。
计如春看明白了,什么认人见人,压根就是她给程晦做了妾,妨了某些人的事,碍了某些人的眼,今日将她叫过来特意敲打出气来了。
天不由人,事由人。她计如春一步一步入这程府也费了不少精力的,若说这老夫人酸她两句,她或许为了之后的计划随她去了,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来说项她,就别怪她出这口气了。
计如春思及此,突然笑了,上下将那说话少女一打量,故作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容嬷嬷下意识回道:“是老夫人娘家侄辈行三的清绶小姐。”
计如春悠悠道:“哦……,原来是表小姐,是妾有眼无珠,还当是咱们府上的哪位嫡小姐。”
赵清绶听得这话,一面觉得不高兴,一面又不明所以,遂问道:“嫡小姐如何,表小姐又如何?”
计如春慢悠悠道:“若是府上小姐,想必与夫人朝夕相处,关系甚佳,如今妾身进了府,小姑子为嫂嫂打抱不平,讥讽于妾身,妾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恨妾初初进府,小姐不了解妾身苦处。咱们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可妾身只为吃一口饱饭,绝不敢妨碍什么的。可若是表小姐这般说妾身,妾身倒有些不明所以了。”
赵清绶柳眉倒竖,正要开口,老夫人盖住她的手往下一压,她只得忍耐着听下去,且看这龌龊手段上位的乡下女能说出什么话来。
计如春见她心绪不稳,笑得越发柔和。
“妾斗胆观之,清绶小姐似乎比妾年纪还长,可未曾梳妇人发髻,合该云英未嫁。可妾进门是三爷官府报备,正儿八经上了碟的,咱们家夫人也没说什么,你一个未嫁的表小姐倒管起表哥家的家务事来了。”
“你!”
这下可捅了赵清绶的痛处了,她家本也累世官勋,无奈子孙不济,到她父亲这一代已然没落,父亲屡试不中,身无长志,叔父倒是遇见贵人有幸右迁,可惜没在京中几年,贵人倒台他也受了牵连。
家中为保住叔父,投了大量银钱,如今只勉强撑个样子。她早就及笄,而她又自诩不凡,觉得若非家中拖累,怎么也该嫁与表哥这般身世不俗又文武双全的男子,家中为她相看的男子她没一个看上的。
于是一拖便拖到了现在,年方十九,还待字闺中。这可叫她母亲着了急,无奈之下,只能将她送来程府,托她姑母程老夫人的面子为她相看。
住进程府正遂了她的意,她本就属意表兄程晦,虽说程晦娶了妻,可那妻子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病秧子,还数年无所出,只要熬死了表嫂,还愁没有她的出头之日?
她知道姑母因表哥没有子嗣愁眉不展,就主动提出愿意给表哥做妾,绵延子嗣,姑母原本不愿,她好不容易软磨硬泡得姑母答应了,结果来了个乡下的贱人横插一脚,叫她怎么不恨!
赵清绶怒血上头,本就恨计如春恨的牙痒痒,于是不管不顾骂道:“你不过是三表兄纳的一个贱妾,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烂泥里爬出来的乡下人,用了下作手段攀上高枝的贱民,竟敢与我这般说话?”
程老夫人听见她一个大家千金竟然如市井泼妇一般,如此不顾及规矩体面,说出这等粗鄙之言,当下怒喝:“清绶,慎言!”
赵清绶见程老夫人怒了本有些瑟缩,可她看见下首站着的计如春竟然不以为耻,笑的更欢了,甚至犹嫌不够般装作与身侧丫头低语,实则大声道:“瞧瞧,还是个小姐呢,被人戳中了心思,连我这个‘犄角旮旯’的贱民都不如呢。”
那丫鬟竟然也道:“姨娘说的是。”
这下可真捅了马蜂窝了,赵清绶尖叫一声:“我要杀了你!”便起身冲了下来,直把角落里闷不吭声坐着的宋氏也给唬的抬了眼。
程老夫人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容嬷嬷赶忙上前扶住程老夫人,大叫来人,在外的丫鬟纷纷往室内赶,而寿春堂原本的丫鬟赶忙去拦,眼看寿春堂乱成了一锅粥,突然听见一个清隽威严的男声大喝道:“都乱糟糟的做什么!”
咳咳,小女孩翻滚咆哮,第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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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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