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芳走后,郑鹤衣有些兴味索然,正想找个清净地方坐会儿,却见山石那边彩衣翩跹,两名少女携手走来,笑着上前见礼。
郑鹤衣并不认识,但她们自称拜访过郑宅。
她回来后,父兄同僚的家眷都有递过拜帖,可她不想和韦氏共处一室,便都拒了。
对于无端套近乎的人,她有种本能的警惕,可这种场合孤零零一个人不好看,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付。
那个体丰盈美人也姓郑,名叫怀瑜,是右威卫中郎将之女,说是和她同宗。
另一个瘦俏些的姓崔,是右威卫郎将之妹,名叫令姿,两个人都比郑鹤衣长一两岁。
寒暄过后,郑鹤衣实在无话可说,便直言道:“你们是不是奉命来找我?”
两人俱都一怔,继而面有惭色。
“我阿父?还是我阿兄?”她有些泄气,看来自己毫无魅力,不会有人主动找她做朋友。
她懊丧地想,好在还有阿碧,否则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一早出门前,便听阿父说,大将军隐约提过一句……”郑怀瑜嗫喏道。
郑鹤衣瞟了眼崔令姿,见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便冷笑道:“提我什么?”
两人齐齐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郑鹤衣哼道:“你们不必为难,我猜的出来。”不外乎就是她不合群,缺根筋,需要人从旁提点。
郑怀瑜讪笑道:“大将军的意思是,妹妹见多识广且有担当,让我们跟着你,凡事能求个照应,免得给南衙十六卫丢脸。”
崔令姿点头如鸡啄米,附和道:“正是呢!”
郑鹤衣失笑道:“怕不是说反了?”
两人待要解释,就听得蓬莱阁外羯鼓声响,正是开宴讯号。
三人忙互相整齐一群,齐往廊下跑去。早有女官来接应,将众少女引到水边接驾。
众人皆是一色打扮,粉霞裙裾连成一片,比盛放的芍药还娇艳。
太液池上烟波浩渺,清雅乐声中,几艘木兰舟乘风而来。
当先那个船头雕成高翘的凤首,饰以金漆彩绘。贵妃站在华盖下,身后宫扇相交,左右女官环侍,宫娥林立。
贵妃的紫绫披袍当风而起,衣上绣金攒银的凤凰似要振翅而飞。
画舫靠岸后,女官们带领众人行礼,郑鹤衣混在人群中,屈膝的瞬间仿佛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膝盖上结的痂大概是崩开了。
她蹙眉忍着,深深低下头去。
贵妃衣袂翩跹,扶着女官姜氏的手缓步下船,衔珠凤钗上垂落的宝石在额前轻晃,像一只殷红的眼,无声地俯视着众生,语声矜持而冷漠,“平身吧!”
郑鹤衣如释重负,跟着大家一起谢恩。
头顶的飞天髻沉甸甸的,颈上的八宝璎珞更如枷锁,腰间的宫绦和彩绶更是无形桎梏,半点都不得自由。
随从妃嫔女官都登岸后,贵妃才起驾进了蓬莱阁。
郑鹤衣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在杨家女上首,蓦地想起先前女官所言,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得意。
杨家女满面羞恼,压低声音道:“你等着瞧。”
郑鹤衣回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宫娥送上茶饮,她痛快地喝了几口,一低头却见杯口染上了胭脂,忙趁人不注意用帕子擦去,想到唇妆大概是花了,便蘸湿帕子一点点全擦了
前面好像在说什么,她浑然没在意,从口脂到粉渍擦得不亦乐乎,直到前头的少女们依次起身,绕过中间缀满彩幡、红绳的花树,往凤座那边去,她才紧张起来,忙扯了旁边人的衣袖,悄问:“她们为何要起来?”
那少女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抹压抑的笑,夺回袖子道:“去领赏的呀,你没听到?
名册大概是按郡望所排,作为五姓女之一,她几乎刚问完,便听到尖细的嗓音在喊:“右威卫大将军、河阴县公之女郑鹤衣。”
她定了定神起身离座,整整衣袖和裙裾,低眉垂首,按照尚仪局女官所教的步伐走了过去。
王贵妃左右簇拥着十来个衣饰华丽的贵妇,各个高髻如云,满头珠翠。
她有些犯难,不知前边的人如何称呼的,见面前摆着蒲团,便忍痛跪下行礼。
依稀记得前头一个接一个过去,可是到她这里却似停顿了一般。
“你就是太子中舍人之妹?”头顶响起一道威严女声,她辨出来正是王贵妃,忙恭敬道:“回禀贵妃,小女正是。”
自己只是过客,回去以后就不会再来,可郑云川常伴太子,她要是出丑了,以后他就得天天被人议论,那多过意不去?想到这里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起!”身后的宦官扯着嗓子吆喝。
郑鹤衣谢过,从容起身。
两边窗扇高高支起,水风穿过落幕,拂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发梢在颊边扫过,皮肤上泛起一阵刺痒,她紧抿着唇,指甲都快攥进肉里,才克制住去挠的冲动。
好多双眼睛落在身上,正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这种滋味很不好受,达官贵人挑选奴隶或俘虏时便是这样,她幼时亲眼见过。
“抬起头来。”贵妃的声音再度响起,理智告诉她面对强权,逆来顺受可免去祸端。
可是突如其来的倔强却让她充耳不闻,依旧低垂着头。
“呦,这孩子莫非在辽东呆久了,连长安话都听不懂了?”有人嗤笑着搭腔,语气颇不善。
郑鹤衣咬着下唇抬起了头,这才看清主位上仪态万方的贵妃。固然艳光夺人,不怒自威,可是远比她想象中的苍老。
太子也不过十六岁,贵妃竟似年过四旬?
目光相撞的瞬间,贵妃大约看出了她的惊诧,瞳孔微微一缩,眼底浮起一抹愠怒。
郑鹤衣慌忙垂下眼帘,只顾盯着玉阶前的雕花。
“呦,真不愧是萧六娘的女儿,这小模样生的,还真有几分她少年时的倔劲。”方才那个讨人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莫大的讽刺。
“这位是崇宁郡主。”身后宦官小声提点道。
郑鹤衣没听过这个人,不知她为何提起自己生母。
她双颊犹如火烧,硬着头皮抬起眼帘,还没看清说话之人,却看到了侍立在一边,正冲她得意挑眉的杨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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